第331章 空王座下的盛宴
黑狼谷。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冻结的河，流淌得异常缓慢。
呼兰·阿都的黑色穹帐内，那盘名为“沙格”的战棋，已经摆了三天。
棋盘上的局势，没有丝毫变化。
白子依旧布下天罗地网，而那枚被围困的黑子，也依旧停在原地，不动如山。
呼兰·阿都很有耐心。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在布下陷阱后，便会退到最远的距离，用最冷静的姿态，等待着猎物，自己耗尽所有的力气，最终在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在等。
等玉门关的消息，等白马坡的消息，等他那位有勇无谋的好大哥，传来全军覆没的死讯。
杨天赐也很有耐心。
他每日只是坐在呼兰·阿都的对面，不紧不慢地摇着他那把玉骨折扇，品着最苦涩的砖茶，仿佛一个超然物外的看客。
他也在等。
等草原内乱的火焰，被彻底点燃。等他覆船会的惊天棋局，落下最关键的一子。
整个黑狼谷，只有一个人，在无声地煎熬。
穆云昭。
他每日只是沉默地练刀，将那把名为“镇北”的长剑，擦拭得一遍比一遍光亮。
他用肉体的疲惫，来对抗内心的焦灼。
他知道，顾长风已经出关了。
那三千孤军，此刻，正像一把无声的尖刀，潜行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可他们，究竟在哪？
他们，能否成功？
这份未知，像一团烧红的炭火，在他的胸膛里，反复灼烧。
他不敢问，不能问。
只能在每一次与呼兰·阿都，与杨天赐对视时，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压在心底，只留下一片，冷硬如铁的漠然。
第四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刺破黑狼谷上空的阴云时。
一只来自南方的信鸽，终于，落在了呼兰·阿都的帐前。
帐内。
呼兰·阿都接过亲卫递上的，用密语写成的纸条，缓缓展开。
他看得不快，嘴角，却一点一点地，勾起了一个，优雅而又满足的弧度。
“有消息了。”
他将纸条，递给了对面的杨天赐。
杨天赐接过纸条，目光一扫，那双死寂的桃花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顾长风，与赵破天决裂，急怒攻心，病倒了。”
“羽林卫指挥使张赫，见主将受辱，愤而起兵，已率三百羽林卫，东出玉门，驰援白马坡。”
“玉门关，如今由赵破天一人独掌，闭门不出，严防死守。”
呼兰·阿都端起温热的奶茶，轻轻抿了一口，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智珠在握的笑意。
“杨先生，你看。”
“我说的没错吧。”
“那只南人的小狐狸，还是太年轻了。”
“他以为，拿着皇帝的圣旨，就能号令三军。却不知，北境那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如今，他被一个老将，气得吐血卧床。身边最精锐的卫队，也被一个忠心耿主，却头脑简单的莽夫，给带走了。”
“他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纸老虎。”
呼兰·阿都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顾长风的，轻蔑与嘲弄。
他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将一个曾经与自己棋逢对手的敌人，彻底看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穆云昭站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的心脏，在狂跳！
他的血液，在沸腾！
成了！
顾长风的计策，成了！
他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东方，那片虚假的战场上！
而他自己，那把最致命的刀，却早已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穆云昭死死地攥住拳头，锋利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肉。
他用这种尖锐的刺痛，来提醒自己。
不能笑。
绝不能，在此时，露出任何破绽。
“如此说来，玉门关，已不足为惧。”杨天赐缓缓将纸条放下，那双桃花眼，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
“拔都王子那边的战况，想必，也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结果？”呼兰·阿都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讥诮。
“他不会有结果的。”
“一个蠢货，带着五千疲惫之师，一头撞向大乾的十万主力大军。他的结果，只有一个。”
“就是，死。”
呼兰·阿都站起身，走到那盘，他摆了三天的残局前。
他伸出手，将那枚被围困的黑子，从棋盘上，拈了起来。
“游戏，结束了。”
他将那枚黑色的石子，随意地，扔进了火盆之中。
石子，在炭火中，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很快，便被烧得通红。
拔都，出局了。
顾长风，也出局了。
这盘棋，最后的赢家，只有他，呼兰·-阿都。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将带着揭发拔都罪行，挽救草原于危难的巨大功劳，回到王庭。
他将踩着自己大哥的尸骨，和那个南人书生的失败，一步步，登上那个，他梦寐以求的，黄金王座。
然而。
就在他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
对面的杨天赐，却突然，皱了皱眉。
他那把一直不紧不慢摇着的玉骨折扇，停了下来。
“杨先生，何故锁眉？”呼兰·阿都问道。
“没什么。”杨天赐摇了摇头，那双死寂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疑虑。
“只是，总觉得……”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太顺利了。”
“顺利，难道不好吗？”呼兰·阿都笑道。
“好。”杨天赐点头，重新摇起了扇子，“或许，只是我想多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穆云昭，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安。
这个男人，很可怕。
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他的直觉，更是敏锐得，像一头野兽。
顾长风的计策，虽然骗过了呼兰·阿都这只狐狸。
但，未必能骗过，眼前这条，来自江南的，毒龙。
穆云昭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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