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巴图尔的轻视

狼帐之内，昏黄的羊油灯火跳跃着，将巴图尔汗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映照得一片晦暗不明。

他粗粝的手指间，捏着一张单薄的纸条。

那是从南境玉门关，用最隐秘的渠道，星夜兼程送来的情报。

纸上的符号扭曲难辨，是“覆船会”与他们之间独有的密语。

呼兰·阿都垂首立于一旁，用沉稳而清晰的语调，为他翻译着上面的内容。

“……顾长风主张乘胜追击，与守将赵破天当众决裂，几近动手……”

“……废太子李言，名为皇子，实为质子，在军中毫无威信，被两人当众呵斥，不敢言语……”

“……结论：大乾内部，文武严重不和，矛盾已然激化……”

呼兰·阿都每念一句，巴图尔汗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狼目，就多一分浓重的轻蔑。

“哈哈哈……”

当最后一句落下，巴图尔汗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笑声，在这封闭的狼帐内回响，显得格外诡异。

“有意思。”

“当真有意思。”

他松开手指，任由那张纸条飘落进面前的火盆。

纸页瞬间蜷曲焦黑，化作一缕飞灰。

“父汗！”

一旁的拔都早已按捺不住，他肌肉虬结的身体上前一步，声若洪钟。

“还等什么？！”

“南人自己都快打起来了！那个姓顾的小白脸，一个外来户，也敢对守城的老将军指手画脚！”

“这正是我们踏平玉门关的天赐良机！”

拔都的脸上，写满了急不可耐的嗜血渴望。

前几日那场惨败的耻辱，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他迫不及待要用一场屠杀来洗刷。

然而，巴图尔汗仅仅是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冰冷而嫌恶，仿佛在看一件不慎污了自己眼睛的废物。

“时机？”

巴图尔汗的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不。”

“现在，远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不再看自己的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静得像一道影子的三儿子。

“呼兰。”

“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呼兰·阿都闻言，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顺微笑。

“回父汗。”

“儿臣以为，大哥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拔都自己，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向来与自己作对的阴险狐狸，今天居然会帮自己说话？

“南人内乱，的确是我们的机会。”呼兰·阿都的声音温润悦耳，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但是，这个机会，我们不能急着去拿。”

“为什么？”拔都下意识地追问。

“因为，”呼兰·阿都的目光扫过拔都，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那只南人的小狐狸，他太急了。”

“他叫，顾长风，对吗？”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仗着在江南耍了些小聪明，便被南人皇帝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他空降玉门关，寸功未立，自然急于建立自己的权威，从那个老将军手里夺取兵权。”

“所以，他才会不顾死活地，主张出关追击。”

“他不是为了打仗。”

“他是为了，夺权。”

呼兰·阿都的分析，仿佛剥茧抽丝，将一切都解释得合情合理。

他成功地，将顾长风塑造成了一个急功近利、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场菜鸟。

“而那个叫赵破天的老将，镇守边关半生，麾下将士皆是百战之兵，又岂会甘心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给一个黄口小儿？”

“所以，他们才会内讧，才会决裂。”

“这，不是演戏。”

呼兰·阿都的语气充满了笃定。

“这，是南人官场上，最真实，也最丑陋的，权力游戏。”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草原将领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或许不懂南人那些繁文缛节，但对于权力的争夺，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所以，”呼兰·阿都的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残酷的微笑，“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攻城。”

“而是，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戏。”

“我们要坐看，那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和那头守着门户的老狗，如何狗咬狗，斗得一嘴毛。”

“我们要让他们，在无休止的内斗中，耗尽最后的气力。”

“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斗得军心涣散，斗得城防处处都是漏洞的时候……”

呼-兰阿都的眼中，迸射出饿狼般的贪婪光芒。

“我们再一鼓作气，踏平那座，早已从内部腐朽的雄关！”

“到那时，玉门关，将如同一颗熟透的果子，任由我们，随意采摘！”

“好！”

巴图尔汗听完，猛地一拍王座扶手，那双浑浊的狼眼里，爆发出骇人的神采！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呼兰，你，深得我心！”

他看着自己这个最聪明，也最恶毒的儿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满意。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早已听得目瞪口呆的拔都。

眼神里的那股厌恶与失望，愈发浓重。

同样是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

一个，只知用蛮力，蠢笨如熊。

另一个，却懂得用脑子，狡诈如狐。

高下，已然立判。

“传令下去！”

巴图尔汗的声音再次响起，威严不容置疑。

“全军，再后撤三十里！”

“摆出姿态，告诉南人，我们，被他们打怕了。”

“同时，给本汗死死盯住玉门关！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出内斗的大戏，能唱到什么时候！”

“遵命！”

帐下的将领们，齐声应喝。

拔都僵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汗，又看着那个正对着自己，露出胜利者微笑的弟弟。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嫉妒，化作无形的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狼王帐内，越来越像一个多余的小丑。

而呼兰·阿都，在走出狼王帐，冰冷的夜风吹到脸上的瞬间。

他脸上温雅的笑意，便如冰霜般凝结。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片被夜幕笼罩的黑暗。

“呵！顾长风，还是喜欢用这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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