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年轻人玩的就是花
裴宣是带着一身寒气离开听风苑的。
他来的时候，是想找顾长风解决麻烦。
走的时候，他发现，顾长风非但没解决麻烦，反而制造了一个，比之前大十倍的麻烦。
将林大学士的孙女，软禁在自己的府邸。
将“名门侠女刺杀钦差”的消息，捅得满城皆知。
还要去见那个已经被悔婚，沦为全京城笑柄的，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足以在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京城里，再扔进一块巨石，炸起滔天巨浪。
而顾长风，却要三件事，一起做。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不知为何，看着顾长风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裴宣那颗本该忧心忡忡的心，却又诡异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似乎总有一种，将天捅个窟窿，却又能让人相信，他有能力把天补上的魔力。
……
当天下午。
两则消息，便如插上了翅膀，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第一则，是关于钦差顾长风的。
这位在江南搅起血雨腥风，逼得百年世家“自愿”捐出五千万两军饷的“酷吏”，回京了。
不但回来了，还被陛下赐下了府邸，名为“听风苑”，位同亲王别院，圣眷之隆，一时无两。
第二则消息，则更加劲爆。
就在这位顾大人回京的当天，大理寺，竟从一辆囚车中，提出了一名女刺客。而这名女刺客，竟是当朝大学士，林钲起的嫡亲孙女，林晚照！
据说，这位林家小姐，因不满顾大人在江南的“暴行”，单人独剑，效仿古之侠客，在官道上行刺钦差，结果失手被擒。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京城，彻底炸了！
茶楼里，酒肆中，勾栏瓦舍，乃至于朝堂的各个角落，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林大学士的孙女，当刺客去了！”
“我的天！这可是天大的新闻！林家可是书香门第，怎么会出这种事？”
“嗨，你们懂什么！我听说啊，这位林家小姐，可是有名的侠女，艺高人胆大，最是看不惯贪官污吏。她这是为民除害！”
“没错！那顾长风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逼死两位封疆大吏，强征暴敛，弄得天怒人怨！林女侠此举，乃是义举！”
舆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发酵。
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林晚照，被塑造成了一个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悲情女侠。
而顾长风，则被进一步钉在了“酷吏”、“国贼”的耻辱柱上。
甚至有说书先生，连夜编出了新的话本，什么《侠女刺国贼》，《听风苑恶鬼录》，在各个茶楼里说得是口沫横飞，引来满堂喝彩。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矛头，都对准了听风苑，对准了顾长风。
……
林府。
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当朝大学士林钲起，这位年近七旬，一生都以“礼法”、“规矩”为圭臬的老人，此刻，正气得浑身发抖。
他面前的地板上，是一地碎裂的瓷片。那是他最心爱的一只前朝官窑茶杯。
“孽障！真是孽障啊！”
林钲起指着跪在面前，前来报信的管家，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老夫一生的清誉！我林家数百年的门风！就这么……就这么被这个孽障，给毁于一旦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那个平日里最是乖巧听话的孙女，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刺杀钦差！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爷，您消消气，小姐她……她也是被人蒙蔽了啊！”管家战战兢兢地劝道。
“蒙蔽？”林钲起怒极反笑，“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蒙蔽？我看她就是疯了！是被那些不入流的江湖话本，给迷了心窍！”
他拄着拐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恐惧所取代。
“顾长风……听风苑……”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作为刘党的清流领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年轻人，是何等的可怕。
那是宰相李纲的刀，更是皇帝的刀！
一把，能将太子都拉下马的，最锋利的刀！
如今，自己的孙女，竟然一头撞在了这把刀的刀刃上！
“不行！”林钲起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来人！备轿！”
“老夫，要亲自去一趟听风苑！”
“我倒要看看，他顾长风，敢不敢，动我林钲起的孙女！”
……
与此同时。
宰相府。
李纲正与穆天成，在后院的暖阁里，对弈。
棋盘上，黑白二子，厮杀正酣。
一名黑衣铁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纲身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李纲执棋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的笑容。
“哦？”
“他把林家那丫头，接进自己府里了？”
“还把消息，捅得满城皆知？”
“呵呵，有点意思。”
对面的穆天成，闻言，眉头一皱。“李老鬼，顾小子他，这是想做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林钲起那个老顽固，最是护短？他这么做，不是等于，直接向整个文官集团宣战吗？”
“宣战？”李纲落下一子，截断了穆天成的一条大龙。
“穆将军，你错了。”
“他这不是宣战。”
李纲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
“他这是在，递刀子。”
“递刀子？”穆天成更是不解。
“没错。”李纲的眼中，闪烁着老狐狸般的光芒。
“他把刀子，递给了三个人。”
“第一把，递给了林钲起。他告诉那个老顽固，你的孙女在我手上，你想救她，就得亲自来求我。你不是清流领袖，自诩风骨吗？我倒要看看，你的风骨，在亲情面前，值几斤几两。”
“第二把，递给了刘传锡。他知道刘党和覆船会勾结，利用了林晚照。现在，他把林晚照这个‘证人’捏在手里，就等于捏住了刘党的尾巴。刘传锡若想自保，就必须想办法，让林晚照，永远闭嘴。”
“而这第三把嘛……”
李纲的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弧度。
“……是递给了，陛下。”
“陛下正愁没有理由，对那些主和的文官动手。现在，顾长风亲手，为陛下，送上了一个最好的借口。”
“林大学士的孙女，行刺主战的钦差。这背后，若是没有主和派的影子，谁信？”
穆天成听得目瞪口呆。
他愣愣地看着棋盘，又看看李纲，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小子……真是个妖孽！”
一场看似简单的刺杀案，竟然被他，玩成了一石三鸟的连环计！
将林钲起，刘传锡，乃至整个主和派，全都拖下了水！
“所以啊，”李纲笑了笑，心情颇为愉快，“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
“只用，搬个小板凳，备好瓜子。”
“安安心心地，看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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