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你的罪，我来审
官道上，风停了。
那棵老槐树下，青衣女子静立的身影，像一柄插入大地的剑，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马车缓缓停下。
车厢内，吴谦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要缩到座位底下。“刺……刺客？”
顾长风没有理他，只是透过车帘的缝隙，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女子。
很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眉眼清秀，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杀手的阴鸷，只有一种清澈见底的，燃烧的愤怒。
她的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姿态很稳。虎口和指节处有厚实的老茧，是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
衣衫洗得发白，脚下的布鞋沾满尘土，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顾长风的脑海里，瞬间排除了几个可能。
不是覆船会的死士，他们更擅长隐匿和一击毙命，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站在路中间。
也不是刘党或江南士族派来的杀手，他们更喜欢用金钱和阴谋，而不是这种近乎原始的江湖手段。
这是一个……局外人。
“车里的人，可是江南钦差，顾长风？”女子的声音传来，清脆如玉石相击，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陈景云坐在车头，面无表情，像一尊石雕，没有回答。
女子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眉头一蹙。
“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顾长风！你这残害忠良、鱼肉百姓的国贼！今日，我林晚照，便要替天行道，取你项上人头，以谢江南万民！”
林晚照！
好一个“替天行道”。
车厢内，顾长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吴谦则听得差点晕过去。“国……国贼？她……她是不是疯了？”
“顾长风！你缩在车里，是怕了吗？！”林晚照厉声喝道，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你做的那些恶事，桩桩件件，天理难容！”
“你滥用职权，逼死漕运总督刘铭，两淮盐运使周康两位封疆大吏！”
“你巧立名目，强征暴敛，从江南士族手中搜刮五千万两白银，置北境战事于不顾，中饱私囊！”
“你更是心狠手辣，为铲除异己，构陷玄素道长，害得慈安堂上百孤儿惨死，人神共愤！”
她每说一句，身上的气势便盛一分。说到最后，那双清澈的眸子已是赤红一片，里面燃烧的，是纯粹到极致的正义与愤怒。
她所说的每一条“罪状”，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吴谦的心上。
这些事，确实都发生了。
可从这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扭曲成了另一个模样。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吴谦气得浑身发抖，“刘铭周康是逆党！那五千万两是军饷！慈安堂的孩子是杨天赐杀的！你……你这女子，黑白不分！”
“住口！”林晚照厉声打断，“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自然是一丘之貉！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今日我便先杀了你这奸贼的走狗！”
话音未落。
“呛啷——”
一声清越的剑鸣！
林晚照背后的长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惊鸿，直刺马车车厢！
她的剑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剑势堂堂正正，带着一股沛然的浩然之气。显然是名门正派的嫡传。
快！准！狠！
剑尖破空，带起凄厉的尖啸，目标直指车厢内顾长风的咽喉！
吴谦吓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闭上了眼睛。
然而。
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却在距离车帘三寸之处，骤然停住。
不是林晚照停下的。
是她的剑，被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
陈景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车厢前。
他甚至没有拔剑。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两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锋锐无匹的剑尖，任凭林晚照如何催动内力，剑身嗡嗡作响，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林晚照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她无法相信，自己全力的一剑，竟会被人如此轻易地……空手接住！
“你……”
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陈景云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他夹着剑尖的手指，轻轻一错，一引。
一股巧到极致，却又无可抗拒的力道，顺着剑身传了过去。
林晚照只觉得手腕一麻，虎口剧痛，手中的长剑竟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呛”的一声，斜斜插入了远处的地面，剑柄兀自嗡嗡颤动。
下一瞬。
一道残影闪过。
林晚照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脖颈一凉。
陈景云那冰冷的手，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
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机械般的，绝对的掌控。
林晚照的身体彻底僵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对方手指微微用力，就能轻易捏碎自己的喉骨。
败了。
一招。
甚至，连一招都算不上。
她引以为傲的剑法，她坚信不疑的正义，在这个男人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车帘，被一只手缓缓掀开。
顾长风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不甘与屈辱，却依旧死死瞪着自己的女子，脸上没有半分得色，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你信奉的正义，我很欣赏。”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可惜，你找错了人。”
“也报错了仇。”
顾长风的语气很温和，听在林晚照耳中，却是最大的羞辱。
“呸！”她啐了一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少在这里假惺惺！要杀便杀！我林晚照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配称‘侠’！”
“杀你？”顾长风笑了。
他摇了摇头，看向陈景云，说出了一句让林晚照和吴谦都愣在当场的话。
“卸了她的下巴，绑起来。”
“带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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