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第249章  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三个小时的时间，在唐仁各种随心所欲的命令下，他们的营地总算看起来——

    ——不那么像个土匪窝了。

    在唐仁的反复高呼下，士兵们总算从各自的帐篷和工事里钻了出来，在营地前的空地上歪歪扭扭地站成了几列。他们努力挺直腰板，将雷射枪斜挎在胸前，试图模仿记忆中标准军礼的样子。然而，那散漫惯了的眼神和时不时交头接耳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这支部队的本色。

    瑞根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是唐仁、蔡继和费武。他面无表情地看著自己手下这群「精兵」，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随著普兰蒂姆的毒气一同翻涌升腾。

    「我说，」费武压低声音，嘴里还残留著蚁牛肉的味道，「咱们有必要搞得这么正式吗？不就是过来歇个脚，待会儿打个招呼各回各家不就完了？」

    「这是礼貌，懂吗？礼貌！」唐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忘了，人家政委可是咱们政委的熟人，咱们丢脸就是政委丢脸！」

    瑞根没有回头，但他很想说一句：我的脸面在遇到你们之后，就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一道滚滚的烟尘，引擎的轰鸣声如同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来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奇美拉和黎曼鲁斯装甲车队。但与那种东拼西凑、战痕累累的载具不同，这支车队的涂装崭新而规整，每一辆车上都用白色模板喷涂著「266」的编号。

    然而，真正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发生变化的，是他们的行军姿态。

    装甲车队以精准的间距前进，而在它们的侧翼和空隙之间，徒步前进的赴死者步兵们如同一道道灰色的潮水，与钢铁巨兽们完美地协同著。战车前进，步兵便以同样的速度跟进；战车减速，步兵的步伐也随之放缓。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相互协同却又互不打扰，进退之间井然有序，宛如一台精密战争机器上相互咬合的齿轮。

    队伍拉得极长，一眼望不到头，但却没有一个人掉队。不仅没有人掉队，放眼望去，几乎所有士兵的步幅都一模一样，间隔的距离也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除了履带碾压地面的轰鸣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无半点杂音。

    这支部队给人的感觉，不是一群由血肉组成的士兵，而是一个拥有统一意志的、沉默而庞大的生命体。

    而这边嘛————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在这股无形的气场压迫下，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松散了。有些士兵甚至忘记了姿态，探著脑袋，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我————操————」蔡继喃喃自语，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词汇是如此的贫乏。

    「我说呢，名字怎么起的这么正经，」唐仁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道，「搞了半天不是民间人士啊。」

    车队在距离营地一百米外的地方，以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辆辆运输车的后舱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启，更多的士兵鱼贯而出，迅速在车旁集结，组成一个个标准的战斗方阵。

    一辆指挥车越众而出，停在了瑞根面前。舱门打开，两道身影走了下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官。跟在他身后的，便是那位女性政委，赛丽·哈利斯。

    瑞根上前一步，摘下了防毒面罩。对方的上校也同样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瑞根伸出手：「赴死者第143团政委，瑞根。」

    「张修文，」对方有力地握了握瑞根的手，「266团团长。这位是赛丽·哈利斯政委。」

    两人进行了一番简短而高效的交谈。从车辆停泊区域的划分，到士兵的临时营房安排，再到燃料和弹药的补给标准，以及情报交换的具体时间。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所有事项便已敲定，没有一句废话。

    张修文上校点点头，转身便去安排自己的部队。赛丽·哈利斯只是对瑞根微微颔首，便跟了上去。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正眼看过唐仁等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瑞根身边无足轻重的背景板，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就是了。

    交谈过后，瑞根转过身，脸上是一副标准的苦瓜脸。

    如果之前不知道还有这种赴死者团就算了，他已经快要习惯这帮虽然懒散但不含糊的家伙了。虽然浑身是毛病，但好歹能执行命令，也能完成任务，忍一忍也不是不能过。

    但现在————

    他看著远处266团的士兵们，在军官的无声指令下，如同工蜂般高效地开始搭建临时营地，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东倒西歪的队伍，和一脸无所谓表情的三人组。

    一种名为「人比人气死人」的情绪，在瑞根的心中滋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悲愤的呐喊：

    帝皇在上，这不公平！为什么别人的团是精锐，我的团就像是刚从哪个土匪窝里招安过来的？您老人家是不是把调令给弄错了？！

    而随著迎接的结束，唐仁也大手一挥，解散了自己团那歪歪扭扭的「仪仗队」。士兵们如蒙大赦，一哄而散，营地里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与不远处那个沉默而有序的临时营区形成了鲜明而尴尬的对比。

    「瑞根政委，」唐仁凑了过来，脸上带著一丝看好戏的笑容，「要不要我派人送点咱们的特产过去，给友军尝尝鲜，正好您与您的女同学联络联络感情？」

    瑞根眼皮一跳，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个玩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无力感：「不必了，唐团长。他们有自己的后勤标准。我去和哈利斯政委进行情报交换，你们————别惹事。」  

    「放心吧政委！」唐仁拍著胸脯保证，「我们是那种人吗？」

    瑞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转身走向自己的临时指挥车。他觉得自己在普兰蒂姆上的政委生涯，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闹剧中艰难前行。

    半小时后，指挥车内，瑞根为赛丽倒了一杯合成咖啡，刺鼻的香精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的战术桌上放著两块数据板，上面是双方刚刚交换过的战区情报。

    情报的交流已经结束，气氛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瑞根端起自己的杯子，目光却透过玻璃，望向外面那个如同精密仪器的营地。他看到266团的士兵们在无声地维护著武器，擦拭著装甲，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是教科书里的标准范例。

    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羡慕。

    「赛丽，」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看看他们，你的焦土骑士」。简直就像是从政委学院的教学范本里走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每一个命令都被不折不扣地执行。我敢打赌，他们的指挥官下令甚至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他转回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指了指外面自己营地的方向：「再看看我的————我的143团。我得用下命令，才能让他们站成一个勉强不是圆形的队列。唐仁，那个团长，你刚才也见到了，他能在平地上把自己摔个五体投地，然后面不改色地用防毒面罩太黑来当理由。说真的，我嫉妒你，赛丽。你抽到了一支上上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星界军兵团。」

    瑞根以为会得到同僚的些许炫耀或是客套的安慰，哪想到赛丽听完他的话，却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

    「呵————」她摇了摇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得意，反而透著一股与她冷峻外表不符的无奈，「按你这么一说，瑞根，我反而羡慕起你了。」

    瑞根愣住了：「羡慕我？」

    「是啊，」赛丽端起咖啡杯，却没有喝，只是看著里面黑色的液体，「你至少能指挥得动他们。无论他们多么散漫，多么不著调，但你的命令，最终还是会被执行。他们会回应你，会和你开玩笑，甚至会惹你生气。他们至少————把你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一丝自嘲：「而我，在这个团里，就是个不存在的家伙。」

    「什么意思？」瑞根皱起了眉。

    「意思就是，」赛丽抬起眼，直视著瑞根，「你看到的这台完美机器，它运转得太好了，好到不需要任何多余的零件。张上校和他的军官们自成一个体系，他们甚至也有自己的政委，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超越了语言。他们对我的招待在程序和礼貌上无可挑剔，但也仅此而已。掌握权力？想都别想。我被他们的体系完全排除在外，指挥不动哪怕一个士兵，就连找炊事员询问今晚上的伙食，都要用商量的语气。」

    赛丽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而且，等到他们抵达前线时，情况会更糟。我们的下一个任务，是与阿斯塔特修士联合作战————呵，想必我到时候地位会连炊事员都不如吧，至少炊事员还会做饭。一个多余的政委，在战神们的身边，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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