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逃命
林禾一行人离开张家地头时，天色已经暗得辨不清人影。
灰蒙蒙的天彻底沉了下来，最后一点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周围只剩下浓厚的墨色。
刚开始走在官道上还好些，脚下的土路还能借着远处村子隐约的余光勉强看清轮廓。
可一拐进上山的小径，黑暗便像浓稠的墨汁般当头泼下，瞬间裹住了所有人。
“哎呀！”
大妞第一个叫出声，脚下被树根一绊，身子猛地往前倾。
幸好王三娘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及时拽住了。
“步子小些，附近有不少树藤。” 林禾停住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里显得格外清晰，“都慢些走，一个拉着一个。”
她说着，把背上的竹筐卸下来，摸索着将袋口重新束紧了些。
方才光顾着赶路，竟忘了这桂花最怕闷着。
沈大山会意，立刻走到她前面，伸出粗糙的大手。
“娘，我在前头探路，你们跟着我往前走。”
沈大山和林禾也走摸黑过几次山路，比其他几人要熟悉一些。
王三娘和大妞二妞都是第一次下山，对这段路并不熟悉。
林禾留在最后面，大妞二妞跟在沈大山后面，王三娘紧随其后。
即便沈大山走过几次，但没有火光，在黑夜中探路谈何容易。
山路狭窄，两旁是肆意生长的灌木丛，枝条像无形的鞭子，不时抽打在几人的腿和胳膊上。
脚下的碎石和凸起的树根更是防不胜防。
沈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背上还背着竹筐，好几次差点被绊。
他只能靠手里的木棍时不时杵一下地面，凭着触感和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勉强辨认着方向。
王三娘一手紧紧攥着大妞，另一手牵着二。
两个孩子的步子小，走得跌跌撞撞。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黑，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能清楚听到风声，草丛里的虫鸣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静谧的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产生无限联想。
“娘，我怕……” 二妞带着哭腔小声说。
“不怕，爹娘都在呢。”
王三娘柔声安慰，自己的手心却是一片湿冷的汗。
林禾走在最后，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极致的黑暗，能依稀分辨出前面沈大山模糊的背影轮廓。
但她不敢分神，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脚底感受着地面的起伏和土石的松软。
但还是不小心一脚踩踩空，小腿陷进一处坑洼中。
“嘶——”
林禾觉得小腿处传来一阵钝痛。
应当是不小心磕碰到了。
“娘？怎么了？”
沈大山似乎察觉到异样，回头低声问。
“没事，继续走。”
林禾的声音立刻平静下来。
现在停下来也没法细看，还是得赶紧回去。
越往山上面走，树木越发茂密，头顶那点可怜的微光几乎被完全遮蔽。
四周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黑夜中久到孩子们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麻木地跟着移动。
前方的沈大山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看到咱们那棵歪脖子松树了！”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松。
那棵长在斜坡上的老松树，是之前下暴雨时被冲下去的，长了一段时间没死，就是越长越歪了。
看到这棵歪脖子树，就证明离山洞不远了。
虽然眼前依旧漆黑，但知道山洞就在前方，那沉甸甸的黑暗仿佛也瞬间减轻了许多分量。
“总算是到了，下次出门还是得带个火折子在身上，不然摸黑走山路，真是吃不消！”
沈大山卸下背上的竹筐，靠在洞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林禾和王三娘的背上也背了竹筐，但大部分重物都放在沈大山的竹筐里，他的竹筐是最重的。
王三娘将点燃的油灯拿过来，山洞里渐渐亮了起来。
林禾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小腿处有一处明显的淤青。
应该是踩空的时候撞的。
没破皮也没出血，林禾就没再管了，放下裤腿就开始张罗晚饭。
林禾和王三娘的动作利索。
沈大山也在旁边打下手。
山洞里，柴火噼啪作响，架在火上的陶罐正咕嘟咕嘟地炖着腊猪脚。
新摘回来的野菜和蒸出来的米饭，都散发出质朴而诱人的食物香气。
这暖意融融的香气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钻出山洞，弥漫在清冷寂静的山林夜色中。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半山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三个蜷缩在一起的小小身影，不约而同地翕动着鼻子。
“大牛哥，好香啊！”
三人中年纪较小，约莫只有七八岁的石头使劲咽了口唾沫，声音因为虚弱和渴望而微微发颤。
石头衣衫褴褛，脸上蹭满了泥污，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因这突如其来的香味而亮了几分。
大牛瞧着十二三岁，身形瘦削却带着一股韧劲。
他也闻见了飘来的香味，分明是肉的味道！
但他却眉心紧皱，怀里紧紧护着身旁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
小丫看起来比石头还小些，头发枯黄，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不停发抖。
他们三个是从几十里外的矿场上拼死跑出来的。
那里暗无天日，监工的鞭子像毒蛇，吃的猪食不如。
爹娘拼死将他和妹妹送了出来，就是为了出来报信，好让困在矿场的人得救。
但出来之后，一路上都是官兵。
大牛带着妹妹和石头，钻过破损的木栅栏，躲在猪圈里才没被抓回去。
但刚从猪圈里出来，就又被盯上了，只能在官兵的追捕下，一头扎进这茫茫山林。
他们已经不辨方向地逃了快十天，若不是山上找到些野草充饥，现在估计已经饿得昏死过去了。
但这些野草能充饥，胃里还是抽搐着疼，叫嚣着要更多的食。
尤其是此刻，这温暖的饭菜香味，对于饥肠辘辘又精疲力尽的他们来说，不亚于天堂的召唤。
“哥……我好饿……”
小丫把脸埋在大牛怀里，声音细若蚊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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