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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乱世烘炉炼人心


乱世之中,不止仇成一人有眼光,含山义军投效石元帅后,有志于反抗暴元的庐州路豪杰义士,迅速汇聚到红旗营这面“驱虏复汉”的大旗之下。

    “无为州夏君祥,率一千六百义士来投!愿追随元帅鞍前马后,驱除鞑虏,共举复汉大业!”

    “巢县柘皋乡金朝兴,率本乡六百健儿来投!愿为元帅执鞭坠镫,驱逐蒙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巢县东关镇……”

    ……

    待大军进抵巢县城下,争相来投的义军已有六部,总人数超过三千(未算两千合肥军)。

    这些义军虽然装备简陋,缺乏训练,本质上就是乌合之众,但其代表民心所向,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众义军头领中,最引人注目者,当属夏君祥。

    此人自称“无为城主”,莫名其妙的“职务”,因为本身就不在大元职官体系内,反映了乱世中地方自保的无奈现实。

    彭莹玉主力攻入池州路后,自知无力再兼顾庐州路,果断抽走了留守无为州的剩余兵马。

    无为顿时成了权力真空地带,宵小之徒趁机作乱,搅得城中人心惶惶。大户夏君祥眼见桑梓遭难,愤而挺身,联合亲族及城中尚有血性的青壮,平息了动乱。

    事后,无为乡绅百姓推举夏君祥暂摄州事,维持秩序,便有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城主”之名。

    虽然“白捡”了一座州城,但夏君祥面临的压力比仇成大得多。

    仇成好歹是跟随彭莹玉造过反的悍将,麾下有一支见过血能拼杀的老弟兄。

    夏君祥只有两千多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兵器多是锄头、棍棒、锈蚀的刀枪,连像样的皮甲都没几副。仅能依托城墙勉强对付一般的流寇乱匪,根本防不住稍有规模的军队来攻。

    得知红旗营兵锋直指巢县,夏君祥便果断将家小托付给亲信,带着城中大部分青壮,主动来投石元帅,赌的是石山的信誉和红旗营的未来。

    左君弼原本疑虑仅凭红旗营本部兵马,不足以扫清庐州路,此时方知自己还是小看了石山。

    人的名,树的影。

    石山治军严明,重视民生,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但这些名声的好处,初时并不显。

    毕竟如同“彭祖家”这类造反后还比较重视军纪的义军虽然不多,可也不是绝无仅有。

    当红旗营战无不胜,数次在正面战场上击溃元军主力,展现出足以在乱世中争雄的雄厚实力,好名声便开始发挥作用,吸引越来越多渴望在乱世中建功立业的豪杰,将前程押注在石山身上。

    “大势啊……”

    左君弼望着那些簇拥在捧月卫旁,神情激动的新附义军头领,心中默叹。

    可以预见,随着红旗营大军继续攻城略地,沿途归附石山的豪杰义士将会越来越多,红旗营将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

    左氏不缺兵马,却缺对这种大势的洞察和利用,妄图靠蛮力挣扎求生,在这股大势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

    这段时间,风雨飘摇的元廷继续做着救亡图存的努力,甘肃真金买马,江西胆水炼铜,又诏令“完城郭,筑堤防”,废除了延续近百年,旨在防止汉人据城反抗的“隳城令”。

    但毁城易,筑城难。

    “修城令”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要将毁弃多年的城防重新修筑起来,却绝非朝夕之功。

    巢县扼守巢湖和濡须水连接处,又处在“彭祖家”、合肥左氏和红旗营多股势力之间,防御压力极大,巢县县尹董昱昆早就想要修筑城防。

    元廷“修城令”才下,董县尹便一面软硬兼施,号召城中富户捐献钱粮;一面强征民夫,赶在盛夏到来前抢修城防。

    当日,千余民夫正在城外取土烧砖,远远望见地平线上席卷而来的骁骑卫,感受到大地传来的沉闷震动,顿时魂飞魄散,丢下工具,就疯狂涌向城门。

    董昱昆彼时正好在城头亲自督工,眼看汹涌的人潮就要冲垮城门守卫,若是被紧随其后的红旗营骑兵趁乱杀入,那便是万事皆休,情急之下,其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嘶声吼道:

    “放箭!快!关上城门!擅闯者死!”

    咻咻咻——

    一阵杂乱的箭雨从城头泼洒而下,城门处的惨叫声、哭嚎声、咒骂声瞬间盖过了远处的马蹄声。

    利箭无情地射入血肉之躯,鲜血流满了青石地,堵在门口的民夫被强行驱散,城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关闭,沉重的门栓落下,隔绝了内外。

    一队在城外较远处监工的元兵,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隔在了城外,又很快变成了骁骑卫的俘虏。

    看着同袍如同待宰羔羊般被红巾骑兵带走,城头守军的士气瞬间泄了大半。

    双方尚未开战,一层浓重的绝望阴影就笼罩在守城将士心头。

    待石山亲率中军抵达巢县城下时,先期抵达的各部人马早已依据地势,将这座土城围得水泄不通。

    巢县本是宋代旧城,城墙周长四里一百九十步,高两丈有余,还有护城河、瓮城和水寨可以依托,一座县城,能有如此防御体系,并不算很差。

    大元一统天下后,填平了巢县护城河,拆毁了瓮城、箭楼、马面等一切可能增强防御的设施,就连城墙表面的包砖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如今呈现在石山等人眼前的,不过是一圈残破不堪、高不足两丈的土围子,在红旗营百战雄师面前,这样的防御,简直形同虚设。

    但巢县的地形却有些棘手,城池依卧牛山势而建,西北面紧贴山峦,形成一道天然的陡峭屏障;南面则紧邻濡须水布防,易守难攻;唯有东面地势稍显开阔,是攻城的主要方向。

    如此狭窄的地形,显然无法容纳已经膨胀至一万六千余战兵(未计辅兵)的大军同时展开。

    石山略一沉吟,便做出了部署调整:

    “李武听令!着你部即刻向南扫荡,拔除栅江口、桐城闸、黄墩站、峪溪口等元军残余据点,控扼水道,切断巢县外援。”

    “得令!”

    李武声如洪钟,领命而去,两千铁骑卷起漫天烟尘,向南席卷而去。

    “常遇春听令!命你率擎日卫,向西进击,攻取庐江县,扫清大军侧翼!”

    “末将领命!”

    常遇春早就不耐陪同行军缓慢,攻坚能力不足的各部义军一同行动,当即抱拳应诺,率部西征。

    石山的目光扫过留下的将领,最终定格在巢县那低矮的土城墙上,手中马鞭扬起,直指朝阳门方向,声音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豪情,道:

    “诸位,巢县城矮兵寡,破之不难。谁愿为先登,为某取下此城,扬我军威?”

    捧月卫是石山亲兵,抚军卫此次出征人数有限,皆不宜轻动,石元帅口中的“诸位”,显然是指新近归附的仇成、夏君祥、金朝兴等人,也包括左君弼。

    众将反应各异。

    金朝兴年轻气盛,跃跃欲试,但看着那城头林立的刀枪,又有些踌躇。

    夏君祥看着自己麾下拿着简陋武器的乡勇,心中唯有苦笑,深知驱使他们攻坚破城强人所难。

    左君弼心中飞快权衡利弊,争先登代价太大,恐损兵折将;不争,又恐被石山看轻,失去价值。

    众人沉默间,仇成已一步跨出,抱拳躬身,声若洪钟:

    “末将愿为先登,请元帅下令!”

    石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以红旗营当前战力,仅需一卫兵马,就能轻易攻破巢县这等防御不全的小城。

    石山之所以带上这么多装备不齐,训练不足的“杂牌”义军,绝不是让他们跟着看热闹。

    而是要通过下发各种战术任务,在实战中检验各部人马的真实战力、服从性以及其头领的能力和忠诚。

    更要在并肩作战的血与火中,逐步磨合,最终完成对这些力量的消化和整编。

    去年,红旗营刚刚组建,随彭大和赵均用攻打宿州,二人蛊惑石山先登,却连几套战甲都不愿配发,石山如今有驱使“杂牌”的能力,自然不会重蹈他人覆辙。

    “好!仇千户忠勇可嘉,明日辰时,东门主攻,由你部充当先锋!”

    石山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关怀与支持,继续道:

    “巢县虽弱,守军困兽犹斗,不可轻敌。你部即刻前往辎重营,领取皮甲五十副,精铁刀盾百套,今日好生挑选精锐,待熟悉了新配兵甲,养精蓄锐,明日务必一举建功!”

    “彭祖家”能在各部元军反复绞杀下,守住含山县和无为州,靠的是一股不屈的士气。

    但彭莹玉起事后连遭败绩,精锐损失惨重,后来补充的多是裹挟的新丁,各部普遍缺乏兵甲,这也是他们面对左武、董抟霄等部元军时往往处于下风的重要原因之一。

    仇成没想到自己才投靠石元帅,寸功未立,仅仅是主动请缨,石元帅竟如此信任,先行拨付宝贵的兵甲,心头猛地一震,随即涌起一股暖流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当即单膝跪地,道:

    “元帅信重如山,厚赐兵甲,爱护将士之心,末将铭感五内,敢不效死命以报?!明日若不破城,仇成提头来见!”

    石山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左君弼、夏君祥、金朝兴三人,命令道:

    “城外壕沟虽浅,拒马、鹿角等障碍物尚存,须先行清除,为明日大军攻城扫清道路。左将军!”

    左君弼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任务来了,连忙应道:

    “末将在!”

    “命你部掩护夏城主、金兄弟所部清理东、南两面城墙前障碍,务必确保破障将士安全!”

    比起先登破城,掩护破障的危险性无疑小了很多,左君弼暗自松了一口气,抱拳应下。

    “末将领命!”

    夏君祥和金朝兴跟着出列,二人都清楚本部既无兵甲又缺训练,皆没有攻坚能力,此番前来,主要是表明态度,为红旗营壮声威,元帅愿意分任务,已是承认他们的地位和贡献,哪里还敢有意见?

    “谨遵元帅号令!”两人齐声应道。

    巢县特殊的地形限制了攻城兵力展开,石山将主攻方向预订在东城墙,除了地势相对开阔,更因时值初夏,此地常刮东南风,可借助风势压制城头守军的弓弩射击,减少本方人员伤亡。

    午时刚过,破障行动开始。

    夏君祥麾下的无为乡勇人数较多,被分配清理相对开阔的东面区域,金朝兴所部乡勇仅六百,负责清理南面障碍。

    合肥军好歹出自元军正规军,兵甲配备率远在出自“彭祖家”的仇成部含山军之上,分成四部,交替掩护夏君祥所部和金朝兴所部破障,仍有余力。

    捧月卫和抚军卫的精锐士卒在后方列阵,震慑城头守军,防备其可能的出城反击。

    石山则立于巢县东南角的一处土坡上,仔细观察着城下三支部队的一举一动,评估各部成色。

    合肥军的表现,印证了石山对其“庐州路劲旅”的评价。

    命令下达后,各级军官口令清晰,士兵反应迅速,四个掩护分队很快便展开成严密的盾墙和散兵线,行进间队列保持相对完整,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和训练基础。

    他们装备的盾牌较大,弓弩射程也比巢县守军稍远。若在野战中对垒,结成坚固阵型,即便是红旗营,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也需付出不小代价。

    然而,左君弼所部的缺点也暴露无遗。

    当掩护分队推进到距离城墙约八十步时,城头稀稀拉拉的箭矢开始落下。合肥军士兵立刻紧张起来,盾牌高举,甚至出现小范围的骚动,随后就在军官指挥下整体后缩。

    在此期间,只是被动举盾防御,并没有组织弓弩齐射,以压制守军反击。

    显然,这支军队习惯了依托坚固工事或结阵对敌,缺乏主动进攻的锐气和攻坚意志。

    无为乡勇的表现和其头领性格相关,夏君祥年近四旬,文士气质多于武将,指挥作战并非他所长,乡勇多是无为平民或农户子弟,未加整训,小队之间勉强有些配合。

    刚开始推进时,队伍便有些混乱,一些人看到箭矢落下,掉头就跑,引起小范围的混乱,夏君祥只能不断下令将过于惊恐的人换下,让后面相对镇定的乡勇补上。

    但这些人早就见识了动乱和杀戮,自发投军保卫家园,心中终究还是有股热血。

    一旦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便能咬着牙,利用简单的木盾或门板掩护,奋力清除拒马、鹿角等障碍,动作虽然笨拙,却带着一股韧劲。

    金朝兴率领的巢县乡勇则截然不同。

    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其人麾下六百健儿也多是柘皋乡不甘庸碌一生的年轻人,他们不通什么复杂战阵,甚至显得有些莽撞。

    面对城头落下的箭雨,巢县乡勇不像合肥军那样畏缩,反而有人被激起了血性,一边咒骂着元狗,一边用手中简陋的猎弓进行还击,虽然准头堪忧,声势却不弱。

    金朝兴本人更是身先士卒,手持猎弓,大声呼喝着指挥,哪里箭矢密集他就冲向哪里,为手下兄弟吸引火力。这股子不要命的血勇之气,竟让城头守军一时也有些忌惮,不敢过分探头。

    起初,三支部队的配合堪称灾难。

    合肥军的掩护时紧时松,动辄被零星落下的箭吓得整体后移,对守军的压制不力,导致推进中的乡勇暴露在守军攒射之下,瞬间造成数人伤亡。

    夏君祥部和金朝兴两部乡勇也缺乏默契,推进速度不一,互相影响。

    但有红旗营百战雄师压阵,大家都清楚守军不敢杀出城,虽乱却未溃。

    石山并未过多干预,只是通过旗号发出指令,要求各部稳住阵脚,按计划行动。

    渐渐地,在后方强军的注视下,三支部队开始找到了节奏。

    合肥军军官被左君弼喝骂,终于拿出了百战之师应有的勇气,开始组织弓弩手进行小规模的压制性射击,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

    无为乡勇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和伤亡后,幸存者变得沉稳许多,清理障碍的动作也麻利起来。

    金朝兴的莽撞小子们则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懂得了利用地形和同伴掩护,血勇之气中多了一丝冷静。

    整个下午,城下上演着一场残酷而有效的磨砺。

    尘土飞扬,箭矢呼啸,夹杂着伤者的呻吟和士兵的呼喝,障碍物被一点点清除,通往巢县城墙的道路,在血肉挥洒中逐渐变得平坦。

    夕阳西下前,近八成障碍被破,无为、巢县乡勇付出百余人的伤亡,合肥军也有十余人被流矢所伤,但这些新附义军见了血,经历了战场恐惧,初步学会了在压力下的配合。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红旗营的旗帜下完成了一次协同作战,一种无形的纽带开始形成。

    夜幕降临,白日的喧嚣与杀气暂时隐去,只留下连绵的营火,如同繁星般点缀在巢县城外。

    石山考虑到各部素质参差不齐,协同配合不够,并没有混合编队统一扎营,而是命令各部各自扎营,营盘之间保持距离,并严令彻夜燃亮营火。

    同时,安排巡逻队和明、暗哨位,由捧月卫派出一营精锐负责全夜值守,以防备城中守军发动夜袭,更防备这些互不统属的义军在黑暗中因惊惧而发生营啸。

    城内的元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巢湖县尹董昱昆白日里见识了红旗营的浩大声势和严整军容,晚上又见攻城部队防守严密,哪里还敢出城偷营?

    陆上的主战场一夜无话,距离巢县县城西北约六里的巢湖港湾内,一场战斗却即将开始。

    星月皎洁,清辉洒满万顷碧波,轻风拂过湖面,吹起层层细浪,拍打着湖岸,发出轻柔而舒缓的“哗哗”声,如同母亲拍打婴儿的摇篮曲。

    五更时分,正是人体最为困倦的时刻。

    水寨中,除了值更的船只上有几点昏黄的灯火,大部分战船都笼罩在黑暗中,如同沉睡的巨兽。

    箭楼上,哨兵靠坐在护栏旁,眼皮沉重如山,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抵挡不住浓重的困意,沉沉睡去,鼾声轻微地融入夜色。

    整个水寨弥漫着倦怠,白日里巢县被围的消息传来,水军上下人心惶惶,都担心水寨安全,但到了深夜,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便陷入了更深沉的疲惫。

    就在这片看似祥和的静谧之下,致命的危机已然临近。

    距离水寨约一箭之遥的湖面上,四根毫不起眼的芦苇杆,随着微浪轻轻起伏,悄无声息地向着水寨方向缓慢移动,若不是视力极佳者凑近细看,绝难察觉异样。

    芦苇杆下方,是四个矫健如游鱼的身影,他们口含特制芦管,用于水下呼吸,背负分水刺和短匕,乃是徐达精选水性最好的渔户,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水鬼!

    为首之人,正是廖永安的胞弟廖永忠。

    月光照射下,依稀能够辨认出水寨箭楼的轮廓,四人默契地同时下潜,只留下水面细微的涟漪,再次浮出水面换气时,他们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了箭楼正下方的阴影之中。

    廖永忠抹了一把脸,借着月光,迅速确认了两座箭楼上哨兵的位置——都在酣睡!随即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四人分成两组,利用箭楼粗大的木质立柱和绳索,小心向上攀爬。

    湿漉漉的水靠紧贴着皮肤,动作却轻盈迅捷,仅有水靠上的水珠滴落湖面发出的“啪嗒”声

    月光下,四人湿漉的身影仿佛真是传说中的水鬼。

    一个哨兵睡梦中感受到了背后的冰寒,睁开睡眼,刚想回头,一只有力的大手已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冰冷的匕首迅疾划过其咽喉,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哨兵的身体随即软了下去。

    另一座箭楼上,同样的场景也在上演。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干净利落,没有惊动水寨中的任何人。

    结果了哨兵,廖永忠迅速拿起箭楼上的火把,小心探出护栏之外,朝着西南方向漆黑的湖面,左三圈,右三圈,连续比划了三次。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障碍清除,通路已开!

    仿佛在回应这无声的召唤,片刻之后,西南方向遥远的水天相接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咕——咕咕——”声,模仿的是巢湖常见的黑水鸡的夜鸣,惟妙惟肖。

    不多时,西南面原本空寂的湖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慢慢变大、拉长,显露出轮廓——一支庞大的船队!

    这支船队以灵活的小渔船为主,间杂着一些改造过的蒙冲、走舸等轻型战船,数量足有数百。

    船上的红旗营水师将士噤声,桨橹轻起深划,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只有船头劈开浪花的细微“哗哗”声,融入了自然的湖涛之中。

    船队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当先一艘较大的双层战船船头,迎风肃立的身影——正是红旗营水师都指挥使徐达。

    姥山岛一战,吞并左氏船队后,石元帅便及时兑现了奖赏。

    除了大量钱财,水师还正式升级为卫级编制,徐达升任都指挥使,张德胜、俞廷玉、廖永忠等人各有嘉奖,并拨下大批军械。

    此刻,徐达身穿轻甲,清癯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冷峻,眼神紧盯水寨大门。

    水寨中,一艘较大的楼船上,一名元军小军官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钻出船舱,睡眼惺忪地走到船舷边,解开裤子准备放水。朦胧的视线无意间扫向水寨大门外的湖面……

    “嗯?”

    这人猛地一激灵,睡意顿消。

    “敌……”

    “敌”还没来得及完全喊出,一支从最前方快船上射出的劲弩,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狠狠地贯入了这名军官的胸膛。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后踉跄两步,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也彻底激发了他最后的力气。

    “啊——!敌——”

    此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甲板上。但那声凄厉的惨叫,却响彻了整个水寨。

    “敌袭!敌袭!”

    “哪里来的敌人,敌人在哪儿?!”……

    短暂的死寂之后,水寨迅速陷入嘈杂慌乱,元军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舱室、营房。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魂飞魄散:寨门早已洞开,无数船只正疯狂地涌入寨中,而己方几艘轮值的战船上,却已经爬上了无数敌军。

    “放箭,快放箭!”

    “放,弓放在哪里?”

    “别管他们了,快顶住舱门!”……

    慌乱的元军兵卒还未搞清楚具体状况,就被迫迎战,战斗几乎是一面倒。

    凄厉的号角声、慌乱的哭喊声、绝望的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箭呼啸声、船只碰撞的闷响、落水者的呼救声……瞬间打破了巢湖的宁静,将这片水域变成了人间炼狱。

    张德胜所在的双层战船如同利剑般,直插水寨核心区域,战船上的红旗营将士弓弩齐发,专杀试图组织抵抗的元兵军官或舵手。

    “放火箭!烧掉栈桥和营房!”

    张德胜冷静下令,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立刻点燃浸油的箭矢,一支支拖着火尾的利箭如同流星般射向栈桥和岸上营房。

    俞廷玉、廖永安两部小船快速跟上,趁着元军慌乱,跳入水中,游向密集停泊的轻型战船。

    “杀啊!夺船!”

    元军水师本就疏于训练,又遭此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兵甲都没配发到位,根本来不及组织像样的抵抗,加之白日里巢县被围的消息早已让士气跌入谷底,哪里还有多少抵抗意志?

    许多船只上的士兵见大势已去,直接跪地投降。

    一些试图反抗的,也很快就被倒在了红旗营将士的刀枪之下。

    “降者不杀!”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巢湖水寨的喧嚣渐渐平息。

    大部分元军船只已被控制,残余的抵抗也被扑灭,湖面上漂浮着破碎的船板、断裂的桅杆、燃烧的残骸以及一些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湖水的气息。

    徐达站在元军最大的楼船船头,脸上溅着几滴血珠,眼神却格外明亮。亲卫上前禀报:

    “禀都指挥使,此战,我军斩杀顽抗元兵近百人,俘获官兵三百二十七人,缴获大小战船一百二十六艘。其中楼船两艘,蒙冲十五艘,走舸、渔船百余艘。我军伤亡轻微。”

    这场干净利落的夜袭,不仅剪除了巢县守军唯一的水上力量,更缴获了宝贵的战船,为红旗营控制巢湖,乃至进军长江水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徐达看着渐渐变亮的巢县方向,脸上浮现满意之色,下令道:

    “四营留下,控制俘虏,继续打扫战场,其余各营,随我杀向巢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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