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东楼
戎州，开元八年九月三日。
岷江，金沙江，长江三江交汇处，建在崖壁之上的东楼第六层，飞檐下的凭栏处。
铁甲未卸的王忠嗣按剑而立，甲胄下的麻布中衣早已被川南的湿气浸透。他目光溯着马湖江（金沙江）往南，仿佛要望穿千里外南诏太和城........
楼下的商船正卸下剑南盐铁，船工的号子混着戍卒操练的杀声。浊浪翻涌的江水拍打着石壁声声入耳。
“要是与我两看相厌的无赖子李太白来这戎州啊，定是天天往返与我们所在的东楼上，也定是想要举杯与这江风对饮，提笔为引三江水留名，在吟诗伴江声为歌的！”
萧规只穿着胸甲，在木楼的噔噔声中，出现在王忠嗣身旁，指着江水似是想到了与李太白分别时的场景。
当时正当少年，本应是李太白在楚河岸边，掐杨柳送别他去长安读书，却望着楚河憋不出一句送别诗的场景，他如今可还历历在目。
最后他大兄五百破两万的战绩传到碎叶城，那家伙诗词随口就来，简直能把他给气个半死，太看不起人了！
最后反而是李太白去了长安，而他却留在安西直到如今。
如今想起来也是感叹连连.....
五年，
这五年变化真的太大了。
那年，冠军大将军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从八品小医官，他们只是骑马在草原呼啸来去，与胡人相斗的恶少年。
如今，
那位李医官已成为扩土千万里的巨唐第一名将，当年自己这个叛逆少年，竟能因军功直接封侯，而李太白，也成了名满天下的大诗人！
这厮一直看轻与我，要是让他知道获封的‘承影侯’是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王忠嗣看着在凭栏处，被江风吹得肆意飞扬的萧规，心里只能暗暗叹气。
这古今多少英雄，就犹如这滔滔江水滚滚向东流去而隐没。
这安西碎叶仅一个边燧小城，从李冠军开始，竟然出现了这么多耀眼人物.......
尤其是李家兄弟，一文一武，简直是盖压当世，让其他人再无颜色。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也非常清楚父皇真的是仔仔细细的调查了碎叶李家的，想看这是否有些隐秘在其背后。
但任是怎么调查，全部都指向了李家兄弟之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授，就是他们天生的。
尤其是李太白自从十二岁到长安这这事情更是没有任何秘密，全都圣人的眼皮底下，李白那诗才真的就如滔滔江水一般绵绵不绝，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作假的可能....
而李牧，也是从十二岁后开始，对武事，对军略也都如李太白一般天生.......
学问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骗人的，就比如这萧规，小时候仅仅就是一普通边城少年。
跟着李冠军学了三年，如今南诏经过他这半年布局以及引导，让皮逻阁一步步的成长起来，更通过挑拨，离间，设计，扶持等等手段，让白蛮和黑蛮这两个族群的仇恨越陷越深，已经到了路上遇到便要先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如今甚至到了不管哪一方获胜，都必须要族灭才能解决矛盾的地步。
而且因白蛮打仗不行有些弱，萧规甚至用手段把高原上的吐蕃也牵扯了下来支持白蛮，这才又达到平衡。
两个加起来上百万人口的巨大势力，几乎就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变成如今几乎天天都有人死斗。
每天都有双方上百的人身死......
而南征军这大半年以来，几乎一直就在戎州大营训练，就只等黑蛮白蛮最后的决战之后两败俱伤，出兵在收渔翁之利.....
话说，这种手段不愧是能挑动大食这个上千万里大国分裂成两个，互相厮杀不休的幕后黑手.....不，当时李冠军应该才是幕后黑手，他应该是负责具体操作的.....
这次南诏，萧规才真正的成了幕后的黑手.......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大将军想把大唐周边所有的蛮夷，都无差别杀绝种的欲望，是如何形成的？你可为我解惑？”
他们听说这位节帅到了广州，以八千军城前列阵，不到一天便打崩了让朝廷极为头疼的梅叔鸾叛乱，而作为平叛主力，六万平叛大军甚至刚刚进入岭南......
话说，要不是他真切知道北军毫无准备进入岭南会有何后果，他都有些觉得这位冠军大将军，是故意羞辱他和李祎的......
这位冠军大将军打仗，已经到了我来了，决战，我胜了的地步。
根本就是碾压，没有任何意外，八千对十万人的碾压！
什么计谋，什么拉锯，什么你来我往，什么奇策通通都没有。
这和陇右战场，和北方突厥人的战场，和安东等等常年累月的战场，简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比如现在自己受这位节帅节制，也是按照其方法来打，圣人来问，为什么出兵快一年了一直按兵不动？
然后自己把这位李节帅的军令以及战略构想，和如今所做的事无巨细的发了回去，然后回信就是：好好揣摩冠军大将军的军略，机会难得。
然后，就再也不派人来催促。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按照如今的事态发展，只需要白蛮和黑蛮打起来，只需一战便可尽全功，并把整个损失降到忽略不计的地步。
大唐便可一口吞掉这颗已熟透了的果实，甚至可直接移民并派遣官吏成为大唐的一部分，并作为进军吐蕃的战略大后方。
只是前段时间广州之事传来，先是十三万海商被这位大将军，甚至连老弱都没放过，全砍了扔进珠江喂鱼。
然后又命令六万大军八面出击，穷搜整个岭南的蛮夷，用太宗皇帝的口号：内外诸夷敢称兵者，皆诛，的理由。
然后又在江边竖起轮子，把水流比黄河还大，还宽的珠江，全都染成了红色，这次倒还发了善心，留下女人和孩子........
所以，对于这位，每天都说自己是冠军大将军化身的萧规。
自然是想要通过他，知道这位大将军的意志，到底是什么？
萧规一愣，看向栏边面色颇为认真王忠嗣，心中微微一动。
他这似乎是有意探究大将军的政治态度啊，不过确实是好事。
校长曾经给包括他在内的一小部分人开过小灶：说如何最高效的影响他人？如何让人信服？
他自问自答的给了好几种方法，其中有些甚至能够扭曲对方的认知，而萧规这些年用起来开展工作，简直无往而不利。
其中之一就是引发他人兴趣和求知欲（建立信息缺口），在确立顺从惯性，在......
而现在，这王忠嗣似乎对节帅的政治态度有兴趣，这确实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这位本身的身份就在这里，皇帝对他的信任可比对太子皇子信任多了。
“你确定想知道？大将军的名声可....”萧规欲言又止。
王忠嗣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想要了解......
“大将军的为什么对蛮夷.....你真的确定想知道？”萧规再次确认。
“......”
“你就快说吧！”
王忠嗣再三确认，对于李牧似乎是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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