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带我走吧，苏小蔷

苏小蔷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借着仪器指示灯微弱的光芒，她终于看清了那个阴影中的人影。

他确实伤得很重，非常重。

大半张脸都被厚厚的、似乎还渗着组织液的绷带包裹着，露出的皮肤呈现出焦黑和深红的狰狞疤痕，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烧伤的程度，看起来比秦不飞的副官凌耀还要触目惊心。

他穿着同样染血的病号服，一只手臂上扎着输血管，暗红的血液正缓慢地流入他体内，那粘稠的滴落声正是来源于此。

莫名的，一种同情和敬畏的情绪涌上苏小蔷心头。

这位，也是为了抵挡叛乱军白谕，受伤的哨兵吧？

又或者，是为了抢救氧气机而受伤的哨兵。

于是苏小蔷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举起一直攥在手中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借着微光，用娟秀的字迹快速地写着：

【您需要帮忙吗？我看您伤得很重。】

写完，她将笔记本转向那人，眼神里带着真诚的询问。

阴影中的男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他那双未被绷带完全覆盖的眼睛——深邃、沉静，带着一种与可怖外表截然不同的斯文。

他定定地落在苏小蔷的脸上，眼神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亮，整个人愣住了。

顿时，苏小蔷重新晃了晃笔记本。

于是，受伤的男人，又缓缓移到笔记本的字迹上。

片刻的沉寂后，一个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灼伤的喉咙里艰难挤出：“不用。”

停顿了一下，男人似乎在积蓄力气，目光重新回到苏小蔷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你怎么样？”

嘶哑的声音虽然破碎，却奇异带着无比的关切？

苏小蔷连忙低头，在笔记本上写道：

【医疗兵说我后脑勺的旧伤有点问题，让我来这里用精密仪器再检查一下。】

写完，苏小蔷思考了一下，准备展示给对方看自己的伤疤。

其实她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这道伤疤，但或许是对方伤的很重，她莫名的就像和对方分享一下伤情。

没想到受伤严重的男人，目光立刻锐利起来。

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仔细地审视着苏小蔷后脑勺上那个被医疗兵反复提及的疤痕位置。

“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

苏小蔷感觉有点怪。

但想了想，她还是朝着伤员靠近。

年轻男人的指尖，微凉而粗糙，他极其小心地、却又异常精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旧伤疤的边缘。

苏小蔷身体一僵，但没有躲开。

她能感觉到对方指尖传来的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近乎专业的探查？

随着后脑勺感觉到一种能量涌过，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肯定的、几乎像是诊断般的语气：“你失忆了很久，但是最近，应该是重新想起了什么吧？”

苏小蔷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就因为仅仅看了伤口一眼？

她猛地转过身，惊愕地看向阴影中那张面目全非的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对方似乎读懂了她无声的震惊，嘶哑的声音继续道，带着一种了然：

“语言功能受损，记忆受损。根源在这里。”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小蔷的后脑勺。“淤血压迫很久了。”

苏小蔷双手紧紧抓住笔记本边缘，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但是淤血有散去的迹象。压迫在减轻。”

伤员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澜，像是干涸河床下终于渗出了一点水，“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苏小蔷脑海中炸开！

她虽然不太明白，但觉得这是好事。

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划动，字迹因为激动而有些潦草：

【真的吗？意思是，我能慢慢好起来，能说话了？我能我能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女孩举起笔记本，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光芒，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阴影中的男人看着她眼中迸发的光彩，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沉默了几秒，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问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直指人心。

阴影中的男人看着她眼中迸发的光彩，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沉默了几秒，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问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直指人心：

“你真的想变回‘正常人’？”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钩子，“这意味着你会找回所有的过去所有的记忆好的坏的痛苦的绝望的你希望找到它们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苏小蔷刚刚燃起的、滚烫的希望之火上。

“希望找到吗？”

苏小蔷握着笔记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刚刚还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过去的记忆她确实想起过一点点。

但找回它们？全部？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心底深处涌起，几乎让她本能地想要摇头。

找回它们，会不会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更可怕的灾厄？

阴影里的男人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静静地、耐心地注视着她。观察室里只有输血管里粘稠液体缓慢滴落的“哒…哒…”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静谧。

苏小蔷的笔尖悬在纸页上，墨水晕开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挣扎着，矛盾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笔尖重新落下，字迹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

【我不知道那些过去具体是什么，它们让我感觉很糟糕。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但是，无论多么糟糕，那都是‘我’的一部分，对吗？逃避它们，就像是抛弃了一部分的自己。而且】

她的笔触变得柔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天真的憧憬：

【而且，我不相信我的过去全是黑暗和痛苦。一定一定也有过温暖的时候，有过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吧？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点就像就像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手心那样的小温暖？我想把它们也找回来。】

写完这段话，苏小蔷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阴影中的男人。她的眼神清澈依旧，但此刻却多了一种破开迷雾般的通透和勇气。她不是不害怕，而是选择了面对。

阴影中的男人，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那被绷带覆盖的、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仿佛被苏小蔷话语中那份纯粹的、带着伤痕的希冀狠狠击中。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动容、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愧疚？他定定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瘦弱却坚韧的女孩，喉结上下滚动着，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却最终没能说出任何话。

这沉默持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就在苏小蔷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时，那砂砾摩擦般的声音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语气重新响起，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那么苏小蔷”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这让她微微一怔，“如果你真的找回了所有你以后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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