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包围
第八十六章 包围
颜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李晓对杨成丰的评价。
这是“心弦”最初设定的时候便增加了这一项，双方在相处的过程中都要给对方写评价，多写评价可以获得相应的积分，抵扣会员费。
在对杨成丰的评价中，李晓说杨成丰“很有男人味”，“吵架后哄她的样子很真诚”等等……
并且李晓给“心弦”APP打了一个相对较低的分数，她认为系统的预警是小题大做。
时漾看着那些文字，一时无言。
算法给出了风险提示，数据标明了低匹配度，但用户却选择相信自己一时的感觉，甚至将危险信号误解为个人魅力。
技术的理性判断，在复杂的人性和情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比后脑勺的疼痛更让她无力。
问题出在哪里？是算法不够精准？还是预警方式不够直观？
或者，像李晓这样的用户，根本就不是冷冰冰的数据和提示所能劝阻的？
“把所有这些数据，包括预警记录，用户操作日志等相关内容，都整理出来，形成一份完整的报告。”
时漾对颜蕊说，声音有些沙哑：“准备好，我们可能很快需要向警方和李晓的家人，做一个正式的说明。”
颜蕊点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
时漾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城市的黄昏。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所引以为傲的技术，在真实复杂，甚至有些残酷的现实面前，所能起到的作用，也许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强大。
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了她的肩上。
翌日，颜蕊就把整理好的数据报告交给了时漾。
时漾仔细翻看了一遍，确认里面清晰标出了系统对杨成丰的风险预警，李晓三次忽略提示的记录，以及两人偏低的匹配度。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材料又去了派出所。
王警官接待了她，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
看完后，他放下报告，语气比昨天缓和了不少：“时总监，从你们提供的这些数据来看，你们平台确实履行了提示义务。”
“用户自己选择了忽略风险，继续深入交往，这个责任主体，很明确是在用户自身和犯罪嫌疑人身上，乘风科技在这件事里，责任不大。”
他给时漾倒了杯水，继续安慰道：“你放心，等案件全部调查清楚，我们这边会出一个官方的情况通报，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到时候舆论自然就平息了。”
听了王警官的话，时漾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法律层面，平台似乎能说得过去。
但一想到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李晓，和昨日李晓父亲沉重的面容，那份刚松快点的情绪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从派出所出来，时漾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些补品和果篮，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了康华国际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
隔着玻璃，能看到李晓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旁边仪器上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李晓的母亲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头发凌乱，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时漾走过去，轻轻把东西放在旁边的空位上，低声说：“阿姨，我来看一下李晓。这是一点心意……”
话还没说完，李晓母亲猛地抬起头：“你是？”
“我是乘风科技总监，我叫时漾。”
一听乘风科技，女人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抓起时漾放下的补品和果篮，看也不看，狠狠地朝着走廊远处扔去。
“滚！你给我滚！谁要你的东西！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女儿就是被你们害的！拿着你的脏东西滚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扑上来就要推搡时漾。
旁边的护士赶紧过来拦住情绪失控的李母，一边劝解，一边示意时漾快离开。
补品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果篮也摔烂了，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时漾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和李母那恨不得撕碎她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理解这位母亲的心情，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对着被护士拦住的李母微微鞠了一躬，哑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重症区。
心里堵得难受，像压了块大石头。她失魂落魄地朝着医院大门走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刚走到医院门诊大楼前的空地上，一群人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瞬间把她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是李晓的父亲，他昨天在警局还显得稍微通情达理，此刻却是一脸悲愤和决绝。
而围住她的，是七八个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长枪短炮瞬间对准了时漾，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起，刺得她眼睛发疼。
“就是她！就是他们公司那个害人的软件，把我女儿匹配给了杀人犯！”
李父指着时漾，对着记者们高声控诉，彻底推翻了昨天在警局看似达成的谅解。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下子涌得更紧了，话筒几乎要戳到时漾脸上。
各种尖锐刻薄，带着明显预设立场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向她。
一个瘦高个男记者率先发难，语气咄咄逼人。
“时总监，请问你对‘心弦’平台匹配机制存在重大漏洞，导致用户生命受到威胁作何解释？”
一个短发女记者紧接着追问，语速极快。
“你们平台在审核用户背景时是否严重失职？为什么会让有暴力前科的人成功注册并通过匹配？”
另一个记者根本不给她回答的时间，问题接踵而至。
“有消息称你们平台的心理测试形同虚设，根本无法识别潜在危险分子，这是否属实？”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件，贵公司打算如何推卸责任？是否会下架这款有严重安全隐患的APP？”
“时小姐，据说你背景深厚，这次事件是否打算利用关系压下去？”
……
无数张嘴巴在开合，无数个问题交织在一起，混杂着相机快门的声音和围观人群的议论声。
时漾被紧紧围在中间，动弹不得。
她试图开口解释，但她的声音刚一出来，就被更大的声浪淹没了。
记者们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他们只想从她这里拿到他们想要的，能引爆眼球的回应。
她感觉耳朵里开始出现尖锐的鸣响，嗡嗡作响，周遭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记者的脸在她眼前晃动扭曲，变得狰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快得像是要炸开，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勒住。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视野开始缩小，边缘变得黑暗，最后，在一片混乱的喧嚣和刺眼的闪光灯中，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腿一软，眼前彻底一黑，时漾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惊呼和更大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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