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引蛇出洞
“都别动！”
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混乱的ICU病房。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南辰。
他站在原地，像一尊不可撼动的礁石，任凭周围警报声和惊呼声如何喧嚣，他的眼神始终如一汪深潭，古井无波。
傅云博的团队已经乱作一团，有人推来了除颤车，有人抽好了肾上腺素，傅云博本人更是已经戴上了无菌手套，准备亲自上阵进行胸外按压。
他双眼赤红，既有对病人生命垂危的焦急，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狰狞快意。
“许南辰，你还愣着干什么？病人快死了！这就是你的治疗方案？”他冲着许南辰咆哮，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恐惧。
“我说过，这是我的病人。”许南辰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那眼神里的冰冷，让傅云博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谁再上前一步，就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
刘主任反应最快，他张开双臂，像一头护犊的老熊，直接拦在了傅云博团队和病床之间，满脸横肉，神情决绝。
“都听许院的，谁也别乱来！”
病房外的玻璃窗后，陈家兄妹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陈老的女儿更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时刻，许南辰动了。
他没有去碰那些现代化的抢救设备，而是闪电般地伸出双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陈老胸腹间的几根金针上，或弹，或捻，或提，或插。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每一次触碰，那细长的金针都会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如同龙吟。
“他在干什么？疯了吗？这个时候还在玩他的针？”傅云博的一个年轻医生崩溃地喊道。
“这是以毒攻毒，正邪相争。”许南辰的嘴里，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与那股潜藏病人体内邪气的交锋之中。
那碗药汁是诱饵，引诱那沉睡的病原体苏醒。
而这套针法，则是猎犬，将苏醒的病原体从骨髓的深巢中，驱赶到气血奔腾的主干道上来。
这个过程，对病人而言，无异于一场在体内爆发的核战争。
正气与邪气剧烈交锋，其凶险程度，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成，则邪气尽出，一线生机。
败，则正气崩溃，当场身亡。
“噗。”
突然，躺在病床上的陈老，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床上拽起。
他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紧接着，他张开嘴，一口暗紫色的，带着腥臭气味的浓痰，混合着血丝，喷了出来，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也就在这一口浓痰喷出的瞬间。
监护仪上，那狂乱的曲线，仿佛被一只神之手瞬间抚平。
室性心动过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虽然微弱，但节律无比清晰的窦性心律。
直线下降的血压，也奇迹般地停止了跌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回升。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病房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傅云博团队的医生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手里还拿着各种抢救器械，姿势僵硬得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术的蜡像。
傅云博本人，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点。
震惊，茫然，不可思议，最后，是深深的挫败和恐惧。
他看着监护仪上那条重获新生的曲线，又看了看床单上那滩污血，再看看站在病床边，额上汗珠滚滚，脸色也有些苍白的许南辰。
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不是在治病，他是在导演一场死亡。
他把病人推到悬崖边，又在坠落的最后一秒，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
“化验室，马上！”许南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把床单上这份样本，还有刚刚抽的血样，立刻送去做涂片镜检和加急培养！”
一个护士如梦初醒，连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取了那滩污血，装入样本盒，疯了一样地向外冲去。
“马主任，”许南辰又转向早已吓得腿软的马建国。
“血液净化中心的机器，现在立刻推过来，建立体外循环通路，用最大流量的血浆置换模式。”
“啊？哦，好，马上！”马建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许南辰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走到墙边，靠着墙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番操作，对他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
他看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傅云博，平静地说道：“傅主任，你预测的感染风暴，已经来了。不过它不是炸弹，而是我送给病原体的投名状。”
“现在，蛇已经引出洞了。”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被猛地撞开，之前那个冲出去的化验员，举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显微镜照片，像疯了一样冲了回来，声音都在发颤。
“找到了，许院，我们找到了！”
“在血液和痰液样本里，都发现了，高倍镜下，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螺旋状的微生物，它还在动！”
轰！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云博身子一晃，要不是身后的助手扶了他一把，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输了。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匪夷所思，甚至输得有些荒诞。
对方不仅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验证了一个他认为是天方夜谭的诊断。
甚至还精准地控制了整个病程的爆发和转折。
这不是医学，这是神学。
刘主任看着傅云博那张死灰色的脸，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他走到许南辰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崇拜：“许院，您真是神了，刚才那一下，我魂儿都快吓飞了！”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拍着自己胸口，那动作活像个说书先生。
许南辰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我不是神，我只是比他们，多看了一些快要失传的书而已。”
他拍了拍刘主任的肩膀：“别贫了，去盯着血液净化，抗生素的剂量和用法，我会亲自开医嘱。这一仗，才刚打了上半场。”
“是！”刘主任一个立正，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那背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整个ICU，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和死寂后，重新高效地运转起来。
但这一次，指挥中心不再是傅云博，而是许南辰。
傅云博的团队，那些京城来的天之骄子们，此刻都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学生，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第一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在许南辰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迷茫。
他们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医学信仰，在今天，被一个比他们年轻十几岁的男人，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撞得粉碎。
傅云博缓缓走到那张显微镜照片前，死死地盯着图片上那个扭曲的，如同地狱来客般的螺旋体。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海城第一医院，因为眼前这个叫许南辰的男人，将不再是他们眼中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地方小院。
而他自己，这次所谓的巡视和敲打，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不是来耀武扬威的过江猛龙，他是一头撞进了神仙洞府的笨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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