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医生不应该是生意！
如果说许南辰代表的是锐意进取的新生代，那陈立峰无疑就是稳重可靠的旧势力代表。
他业务精湛，为人四平八稳，在医院深耕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个科室。
他的出马，让这场竞聘，从许南辰的个人秀，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
急诊科办公室里，老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陈老头，平时看着与世无争的，怎么也来掺和一脚？”老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脸的想不通。
“他都五十好几了，安安稳稳当他的胸外科主任不好吗？非要跟我们主任争。”
“王主任，您也别太担心。”一个年轻医生劝道：“陈主任虽然资历老，但要论影响力，哪比得过咱们许主任？现在全网都是许主任的粉丝。”
“你懂个屁，”老王瞪了他一眼：“这是在医院里选干部，不是在网上选网红，比的是资历，是人脉，是平衡各方利益的手腕！”
“陈立峰在院里经营了二十多年，跟谁都笑呵呵的，不得罪人。咱们主任呢？来医院半年，得罪的人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这话虽然糙，但却是事实。
办公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许南辰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正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晴给他准备的那份战略白皮书。
那些复杂的图表和商业术语，让他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比解剖一颗畸形的心脏还费劲。
院长的动作很快。
申请提交的第三天，他就召集了一次院务扩大会议，参会的除了院领导班子，还有医院各个科室的主任和护士长。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程，就是请两位副院长候选人，就医院未来的设备采购规划，进行一次现场陈述。
这无疑是竞聘的第一场正面交锋。
医院每年的设备采购预算有限，而想更新换代的科室却有很多。
如何分配这块蛋糕，最能考验一个管理者的格局和手腕。
陈立峰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准备了厚厚一沓材料，从容不迫地走上台。
他的陈述，堪称完美。
他首先强调了医院目前财政紧张的现状，提出开源节流，精准投入的总体思路。
然后，他将全院几十个科室的设备需求，分成了紧急必要、重要改善和未来储备三个等级，每一项都列出了详实的理由和数据支撑。
他的方案，兼顾了内科、外科、医技等各个系统，谁都不得罪，谁都分到了一点好处。
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大家长，在给一群孩子分糖，虽然每人不多，但保证人人有份。
“所以，我建议，本年度的采购重点，应该放在更新普外科、骨科等几个基础大科的老旧设备上。这些科室病人基数大，设备使用率高，更新设备能最快地提升医院的整体诊疗水平和经济效益。”
“至于急诊科、神外等尖端科室提出的高精尖设备采购需求，我个人认为，可以暂时缓一缓。那些设备动辄几千万，投入巨大，但适用病种窄，短期内难以看到回报。我们可以先成立专项小组，进行为期半年的考察和论证。”
陈立峰的总结陈词，滴水不漏，既展现了自己的大局观，又隐晦地打压了作为竞争对手的许南辰。
台下，不少老主任都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稳妥的，符合医院传统的做事方式。
老王坐在下面，气得脸都绿了，低声骂道：“这老狐狸，太阴了，把我们急诊科的达芬奇四代给缓了，去给他们换什么腔镜，那玩意儿能比吗？”
终于，轮到许南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只见他两手空空地走上台，没有PPT，没有讲稿，甚至连一张纸片都没有。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陈立峰坐在前排，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翘了翘。
许南辰站定，环视了一圈台下。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丝毫的紧张。
“我不同意陈主任的方案。”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这么不留情面。
“医院不是商场，我们是医生，不是商人。我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应该是经济效益，不应该是投入产出比，而应该是，我们还能为病人多做点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陈主任说，基础大科的设备更新，能提升整体诊疗水平。我不否认。但我想问一句，什么是整体水平？”
“是把六十分的病人，治到七十分？还是把一个本来要死的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我们第一医院，是海城最好的医院。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满足于治疗常见病、多发病，不应该是跟那些二流医院去抢病人。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攻克那些最凶险、最复杂的疾病，是成为这个区域医疗水平的制高点。”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靠的不是雨露均沾，靠的，就是那些陈主任口中投入巨大、回报慢的高精尖设备。”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他深信不疑的道理。
“半年前，我们收治过一个三岁的孩子，复杂性法洛四联症，肺动脉严重闭锁。因为我们没有带电生理标测功能的复合手术室，我们无法在术中精准定位异位的传导束。”
“手术我做了，命救回来了。但术后，孩子出现了三度房室传导阻滞，需要终身佩戴起搏器。”
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了一丝波澜。
“如果当时有那套设备，那个孩子本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心跳，一个正常的人生。”
“上个月，一个扩张性心肌病的患者，需要植入人工心脏作为过渡，等待心脏移植。”
“因为我们没有体外膜肺氧合ECMO的二代机，转运途中氧合效果不好，病人还没上手术台，就出现了严重的脑水肿，最后我们只能放弃手术。”
“如果当时有那套设备，他或许，现在已经等到了合适的供体。”
他每说一个例子，台下的气氛就凝重一分。
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方案，在这些活生生的、充满了遗憾的病例面前，显得无比苍白。
“我今天要争的，不是为急诊科争一台达芬奇。我是想为那个三岁的孩子，争一个正常的心跳。我是想为那个没能走上手术台的父亲，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钱我们可以去挣。政府的拨款，我们可以去申请。社会的捐赠，我们可以去争取。但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陈述完了。”
许南辰说完，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走下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之前还面带得色的陈立峰，此刻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精心准备的方案，被许南辰用一种他完全无法反驳的方式，冲击得体无完肤。
他讲的是管理，是经济是平衡。
而许南辰讲的，是生命是遗憾，是医者的初心。
在这场较量中，高下立判。
院长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许南辰，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和感慨。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其他几位副院长，他们脸上的表情，同样复杂而震撼。
这场竞聘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许南辰用他最纯粹也最强大的武器，向所有人递出了一份截然不同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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