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深渊之下

防空洞入口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阴影，瞬间吞噬了外界微弱的天光，也吞噬了声音。

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类似地下河床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臭氧气息。

孟浩手中的手机电筒光柱，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也显得力不从心，只能照亮脚下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和积水的水泥地面，以及两侧斑驳剥落、渗出黑色水渍的墙壁。通道向前延伸，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心。

“跟紧。”孟浩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低沉的共鸣，他侧身让何宇婷走在中间，陆峰断后。

何宇婷眼底的“萤火”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比手机光更柔和、却似乎能穿透某种黑暗的微光。她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这边……‘气味’淡一些。”她指向主通道旁一条更狭窄、坡度向下的岔路。那里没有人工光源，黑暗更深邃，但在她的感知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混杂着怨念和邪恶的“气息”相对稀薄。

孟浩没有犹豫，立刻转向那条岔路。手腕上的“魂烙”依旧灼痛，但似乎因为选择了这条“相对干净”的路径，那被疯狂牵引的感觉稍微减弱了一丝。这印证了何宇婷能力的有效性。

岔路更加难行，脚下湿滑，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通道并非人工开凿得那么规整，更像是利用天然岩缝改造而成，时而需要弯腰才能通过。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他们压抑的呼吸声、脚步声和水滴落的滴答声。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并非来自他们光源的蓝色光芒。同时，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也开始隐约可闻，像是某种大型机械在运转。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加谨慎地靠了过去。

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挑高惊人的地下空间。眼前的一幕让即使有所准备的他们也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深坑，目测直径超过五十米。深坑并非漆黑一片，其内壁覆盖着无数幽蓝色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光带，这些光带复杂交错，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立体符文阵列——正是郑恺数据中提到的“灵枢矩阵”！

矩阵的核心深处，幽蓝的光芒最盛，隐约可见一个平台，上面似乎放置着什么，但距离太远，光线扭曲，看不真切。而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这个巨大的矩阵以及深坑四周那些如同墓碑般林立的、闪烁着指示灯的黑色机柜中发出的。

这里就是“深渊”数据中心！眼前的“灵枢矩阵”，就是进行那邪恶仪式的核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味和一种更诡异的、仿佛檀香与防腐剂混合的气息。更让人心悸的是，孟浩能清晰地感觉到，空间中弥漫着一种无形无质、却沉重无比的“压力”，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充满了痛苦、怨毒以及……一种冰冷的贪婪。那是无数被剥离、被囚禁在此的“灵性本源”散发出的残余波动！

何宇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死死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在她“眼中”，这个空间根本不是科技造物，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沸腾的“怨念之锅”！那些幽蓝色的光带是束缚亡魂的锁链，那中央的平台是献祭的祭坛，无数扭曲、痛苦的透明影子在光带间挣扎、哀嚎，却被无情地抽取着能量。她眼底的“萤火”疯狂闪烁，几乎要与这片怨念的海洋产生共鸣。

“妈的……这地方……”陆峰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喉咙干涩，骂人都没了力气。

孟浩强迫自己移开看向矩阵核心的目光，那里的牵引力太强，他怕多看一秒自己的意志都会崩溃。他迅速观察四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深坑边缘上方的一个狭窄观察平台，有锈蚀的金属栏杆围着。下方，沿着坑壁，有环形的金属栈道通往不同层级，能看到一些穿着白色防护服或深色制服的人影在栈道和机柜间偶尔走动，但人数似乎并不多，注意力也大多集中在中央的矩阵上。

“我们需要下去，找到中断这个矩阵的方法，或者……找到‘师尊’。”孟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湮没在嗡鸣声中。

“怎么下？”陆峰看着几乎垂直的坑壁和下方遥远的栈道，咽了口唾沫。

孟浩的目光落在平台一侧，那里有一部看起来早已废弃的、锈迹斑斑的小型货运升降梯，缆绳松弛地垂着。但在升降梯井道的侧面，有一道供检修使用的、近乎垂直的铁梯，一路向下，没入下方的阴影中。

“走那里。”孟浩指向铁梯。

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何宇婷突然猛地抓住孟浩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她脸色惨白，指向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它……它来了！那个……没有影子的东西……沿着我们的味道……找过来了！”

孟浩和陆峰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是那个“傀影”！那个在地下设施追杀他们、疑似由郑恺变异而成的非人怪物！它竟然也追踪到了这里！

前有正在进行邪恶仪式的龙潭虎穴，后有索命的诡异追兵！

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孟浩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没有丝毫犹豫：“下！快！”

他率先翻过栏杆，抓住冰冷粗糙的铁梯，开始向下攀爬。陆峰紧随其后，将撬棍别在腰后。何宇婷虽然恐惧到了极点，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也跟了上去，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凭借着手脚的触感和心底那点微弱的“萤火”指引，向下移动。

铁梯湿滑，布满锈垢，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且发出细微的声响。上方的平台上，已经传来了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肉体摩擦地面的粘稠声响，以及那熟悉的、扭曲而冰冷的低语哼唱，越来越近！

“傀影”已经进入了平台！

孟浩不敢回头，拼命向下。他能感觉到，上方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已经锁定了正在铁梯上移动的他们！

突然，何宇婷脚下猛地一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虽然她立刻咬住了嘴唇，但声音在寂静的深坑中依然显得格外清晰！

下方栈道上，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正在记录数据的工作人员疑惑地抬起头，手电光朝着铁梯的方向照了过来！

“谁在那里？！”一声厉喝从下方传来！

暴露了！

几乎在同时，上方平台边缘，一个扭曲的、仿佛由阴影和破碎肢体勉强拼接而成的轮廓探了出来，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有两个空洞正“看”向正在铁梯中段的孟浩！

前狼后虎，进退维谷！

孟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低头看了一眼下方越来越近的栈道和那个正在呼叫同伴的工作人员，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那即将扑下的“傀影”。

绝境！真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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