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一支舞

面对秦妄伸出的手，苏今安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她那运转速度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延迟。

根据她脑中《霸总行为矫正手册》的记载，秦妄这类“极度控制型人格”的行为模式，应该是直接、不容分说的“攫取”，而不是带有询问意味的“邀请”。

这个动作，超纲了。

不过，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脸上平静地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在周围宾客夹杂着震惊与好奇的目光中，苏今安将自己那只略带凉意的手，轻轻地、放入了秦妄宽大温热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秦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还是带着绝对占有欲的、不容许丝毫挣脱的力道。

苏今安心下一阵放松。

很好，行为模式虽然有所改变，但秦妄还是那个秦妄。

病人病情可控。

秦妄没有说话，牵着她，穿过人群，走向了舞池中央。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向两侧退开。那些刚才还想上前与苏今安攀谈的商界精英们，此刻都识趣地停下了脚步，将这片最璀璨的舞台，留给了他们。

窃窃私语声，潮水般在他们身后响起。

“天呐，我没看错吧？秦妄竟然主动邀请女人跳舞？”

“我参加了这么多年的晚宴，从来没见过他跳过舞！我还以为他不会呢！”

“重点是他的眼神！你们看到了吗？他刚才走向那个苏小姐的时候，那眼神……啧啧，简直要把人吃了！”

“别说，他们俩站在一起，还真挺……般配的。一个气场强大，一个深不可测，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议论，苏今安听见了，却充耳不闻。

秦妄也听见了，却毫不在意。

他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高度集中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两人在舞池中央站定，随着悠扬的华尔兹旋律响起，秦妄揽住苏今安的腰，带着她，笨拙地，迈出了第一步。

舞会，本该是浪漫与暧昧滋生的温床。

但此刻，对苏今安而言，却像是一场无声的、充满了压迫感的贴身审讯。

秦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那极具侵略性的、探究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舞伴，更像是在通过亲密接触分析她的行为。

他试图从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眼中每一丝流转的光芒里，找出破绽，找出她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苏今安甚至能感觉到，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肌肉是紧绷的；他踩下的每一个舞步，都带着一种试探和不容置喙的力道。

他在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雄性的肢体语言，来重新夺回这场博弈的主导权。

对于这一切，苏今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在她前世的职业生涯里，她为了能更好地打入那些顶级富豪的圈子，曾经系统地学习过包括华尔兹在内的所有社交舞。她的老师，是拿过国际大奖的冠军。

而秦妄的水平……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在青春期时被家庭教师强行按着头学过几节课，刚刚达到“不会踩到舞伴的脚”的入门水平。

动作僵硬，节奏不稳，全靠蛮力在支撑。

她内心的吐槽弹幕，已经开始疯狂刷新：

‘警告：病人正试图通过肢体控制，重建心理优势。评估：行为幼稚，技术拙劣，威胁等级为零。’

‘核心肌群无力，腰腹松散，重心不稳。建议其在‘情绪管理’课程之外，加报一门普拉提。’

‘他好像很用力地在瞪我。可惜了，这种程度的眼神压迫，最多只能让青春期的少女脸红心跳，对我而言，还不如我上个月处理的那个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CEO有威慑力。’

一曲舞的时间，秦妄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他想要的情绪。

没有慌乱，没有羞涩，没有畏惧。

她就那么平静地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无可挑剔的、公式化的微笑。仿佛他那足以让常人崩溃的压迫感，对她而言，不过是强度二级的和风。

这种感觉，让秦妄的烦躁感，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了一团名为“苏今安”的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被那股柔软又坚韧的力量，震得自己内脏都在发痛。

在一个旋转的舞步中，他刻意加重了力道，带着一丝不耐和挑衅，试图让她出现一丝狼狈。

结果，苏今安只是顺着他的力道，轻巧地调整了重心，非但没有狼狈，反而让那个旋转的动作，显得更加流畅和优美。

但也正是这个几乎要让她失衡的动作，终于让她失去了“为人师表”的耐心。

在下一个节拍变换的间隙，苏今安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回应他的眼神，也没有理会这暧昧的氛围，而是像是健身教练在纠正学员错误动作的、纯粹的技术性口吻，轻声说道：

“你的舞步太僵硬了。”

秦妄的身体，猛地一僵。

只听她继续用那种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专业的语气，进行着“随堂指导”：

“核心收紧，重心再放低一点。华尔兹是引导的艺术，不是角力。不要试图用你的蛮力，来控制你的舞伴。”

“还有，”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那张写满了错愕的俊脸，补充道，“你的表情管理也有问题。一直这么瞪着我，会让别人误以为，你不是在邀请我跳舞，而是准备当场把我活吞了。”

轰！

秦妄感觉自己的大脑，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给格式化了。

他精心营造了半天的、极具压迫感的对峙氛围，他那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心理攻势，竟然……

被她当成了一堂舞蹈教学课？

还顺便点评了他的表情管理？！

竟然有人敢当面说他“不行”！

虽然说的是跳舞，但这对他而言，和指着鼻子骂他没什么区别！

一股羞恼，混杂着前所未有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的脚步，毫无预兆地，乱了。

两人在舞池中央，出现了一个极其不雅的、踉跄的停顿。

周围的宾客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秦妄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低下头，几乎是失控地，贴紧苏今安。

他温热的、带着一丝威士忌酒气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苏今安敏感的耳廓上。

他用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危险又沙哑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

“课，上完了。”

“现在，别教我跳舞……”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乞求的命令。

“教我……怎么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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