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 章 扶苏的婚姻观

吕雉虽住在玉阳宫，行动却从未受限。

如今得了官职，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与亲人分享这份喜悦。

先前不愿回去，实在是因为父亲吕公总惦记着将她嫁出去。

即便全家迁来咸阳，他仍不停地为姐妹俩物色人家，每次归家都要听他对婚事的唉声叹气。

但今时不同往日。

嬴政金口玉言允诺了她婚嫁自主，吕公就算再固执，头再铁也绝不敢违逆王命、触犯律法。

《秦律》可不是说说就行的。

吕雉踏进吕公在咸阳买的一座小宅子，院子里除了吕公在修剪花枝外，其余人都不在。

见到吕雉回来，吕公习惯性地皱起眉头：“雉儿啊，为父前日见了位……”

“阿父，”吕雉含笑打断，将官印放在吕父眼皮子底下，说道：

“女儿今日受封，将往治粟内史麾下任职。”

吕公盯着那方官印怔住了。

没想到他们家第一个有官职在身的竟然是吕雉。

他抚掌大笑：“好！好！好！我儿有出息！”

“治粟内史可是九卿重臣，掌管全国农桑……能跟在他手下做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正是。”

吕雉笑道，“大王还特许女儿婚嫁自由。”

吕公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看官印，又看看吕雉沉静的面容，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既已得大王赏识，为父再也不提婚事了。”

静默片刻后，不死心的吕公想起宫中的那几位公子全都没成婚，试探道：“雉儿，为父听闻朝中几位公子……”

吕雉拒绝：“阿父，女儿的抱负在田野阡陌，不在深宫内苑。”

“唉……”

吕公愁眉苦脸，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吕雉不为所动，正要起身告辞，吕公却停下了脚步。

不知吕公是不是想通了，拦住吕雉说道：

“雉儿志在四方，何必困于闺阁，为父今后不会再提你婚嫁之事。”

他将官印递给吕雉，郑重道：“明日为父就去找几位老友，替你搜罗农书典籍。既然要掌管农桑，总要多见些世面。”

“多谢阿父。”吕雉眼中泛起暖意，“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等等。”

吕公又叫住她，神神秘秘地说道：“为父听说治粟内史是个老古板，你且记住，若他敢刁难，就直接去寻女公子做主。”

吕雉：“……”

“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吕雉哭笑不得地问道。

“坊间都这般传。”

吕公理直气壮地捋着胡须。

吕雉只得宽慰老父亲：“您放心，女儿见过治粟内史，是位通情达理的长者。”

见父亲仍面带忧色，她轻轻拍了拍吕公的肩膀，笑道：“况且女儿连大王都见过了，还应付不了一位老臣么？”

闻言，吕公大笑：“是极是极，我儿连大王都能从容应付，何惧一个治粟内史。”

吕公亲自将吕雉送至府门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对管家吩咐道：“去库房将那些时新衣料拿出来，我儿即要当官，总不能失了体面。”

另一边，玉阳宫。

这边也在讨论婚姻嫁娶的事情，嬴瑾昭正兴致勃勃地拉着扶苏谈论婚事，不过完全是她单方面的提议。

嬴瑾昭越想越觉得吕雉与扶苏甚是相配，便开门见山道：

“小扶苏，过两年你也该考虑成家了。姑姑替你物色了个极好的姑娘，你觉得如何？”

少年虽对婚姻之事有过憧憬，闻言还是忍不住耳尖泛红。

这个年纪总会想象未来相伴一生之人的模样，设想朝夕相处的日子，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扶苏按捺不住好奇，结结巴巴问道：“姑姑说的……是哪家姑娘？苏可曾见过？”

一旁的嬴政也放下茶盏，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儿子的终身大事，这位老父亲自然格外上心。

嬴瑾昭神秘兮兮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刚被封了官的吕雉吕姑娘。”

“吕雉确实不错。”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头，转而看向扶苏，“你的意思呢？”

少年攥着衣袖，考虑了片刻，坚定地摇头：“儿臣以为……应当先以国事为重。况且，儿臣不愿娶吕姑娘为妻。”

“为何？”

嬴瑾昭十分诧异。

嬴政也侧目看来，扶苏如此干脆的拒绝，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扶苏端正神色，认真解释：“正如史书记载的吕后那般，吕姑娘绝非甘于屈居内宅、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

她这样的才干与心性，更适合在朝堂施展抱负，为大秦贡献力量。”

“但嫁给你后，她同样可以继续为官啊。”

嬴瑾昭不解。

“不一样的。”

扶苏望像二人，目光清明，“阿父曾教导，我既被立为大秦继承人，便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份责任，苏时刻不敢忘怀。”

“而以吕姑娘那样的才识与心性若成为我的妻子，待我继承大统，她绝不会甘于仅居后位。以她的能力，必定会在朝政中发挥更大作用。”

他顿了顿，继续坦然道：“现在的我确实愿意与她共商国事；十年、二十年后，或许仍能保持这般胸襟。”

“但我无法保证，待到五六十岁，年过半百时是否还能毫无保留地分权于她。”

“与其用这般不确定的未来去赌大秦的安稳，不如让吕姑娘选择更适合她的道路，或招赘婿，或嫁寻常人家。

“如此一来，她既可尽情施展才华，又不必因权力分配而陷入两难。”

话音落下，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嬴政与嬴瑾昭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几分讶异与沉思。

半晌后，嬴政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眼底的赞赏之色愈发明显。

不沉溺于儿女私情，能清醒地权衡利弊，这个儿子确实越来越有君王的气度了。

“善。你能想到这一层，大善。”

嬴政欣慰道，“而能虑及数十年后的朝局走向，这才是明君应有的远见。”

扶苏端正衣冠，向嬴政深深一揖：“儿臣谨记阿父教诲。储君之道，当以社稷为先。”

嬴瑾昭托着腮叹道：“可惜了，我原觉得你俩很是相配。不过嘛……”

她故意拖长语调，调侃道，“我们小扶苏将来总要成家的。改日姑姑再给你物色几位姑娘。

温婉贤淑的，机灵可爱的，嗯……调皮捣蛋的也不错，疯批美人也别有风味……”

“姑姑！”

扶苏见她越说越越不着边际，连忙出声打断，“侄儿的婚事真的不急，顺其自然便好。”

嬴瑾昭闻言轻轻“哦”了一声，乖乖收敛了说媒的兴致。

她托着腮，目光落在少年日渐挺拔的身姿上。

恍然发觉这株被精心栽培的松苗，不知何时早已悄然生长，在无人注目的时光里，已然展露出属于自己的铮铮风骨。

有些相遇，未必需要朝朝暮暮；有些相知，亦可存于山河岁月。

扶苏自己的事情，终究该由他自己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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