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香灰会说话
白芷捧着瓷瓶的手在抖。
她看着云知夏将香灰一点点扫进去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姑娘在破庙跪了三夜,守着陈老香工回忆配方时,用银针挑开香炉缝隙刮下来的灰;是昨日她跟着姑娘蹲在后院,等周氏换完新香后,趁守祠婆子打盹时偷来的灰。
此刻瓷瓶里的每一粒,都浸着姑娘的血与算计。
"猪肺。"云知夏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去厨房取最新鲜的,带气管。"
白芷应了一声,转身时撞翻了供桌旁的木凳。
周氏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那声音像碎瓷片:"夏夏,你当这是戏班子搭台?
猪肺能证什么?"她扶着供桌站起来,金步摇上的珍珠撞得叮当响,"你娘走时,太医院的老医正都诊了心疾,你如今..."
"太医院的老医正?"云知夏突然笑了,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卷泛黄的纸,"他收了你多少参茸?
又替你瞒了多少回?"她没等周氏回答,接过白芷递来的猪肺,用细竹管插进气管,"看好了。"
祠堂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云知夏将瓷瓶对准竹管口,轻轻一吹——灰白色的烟雾顺着管子钻进猪肺。
家仆们挤在门口,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捂住了嘴。
周氏的指甲抠进檀木供桌,指节泛白如骨。
半盏茶工夫,猪肺的颜色开始变了。
原本粉润的肺叶上,先浮出淡青的斑,继而转为墨黑,像泼了浓墨的宣纸,顺着肺泡的纹路蔓延开来。
云知夏将猪肺轻轻搁在供桌上,展开随身带的图卷——那是她在破庙用炭笔描的,原主生母临终前咳出的血痰、青黑的指甲、肿大的淋巴结,还有她前世解剖过的中毒肺叶图。
"你说娘死于心疾。"云知夏的指尖划过图上的青黑斑,又点向猪肺,"可她的肺叶,早被这香灰熏成了焦炭。"她抬头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五年前你烧第一炉紫藤露时,就该想到今日。"
祠堂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几个老仆突然跪了——那是跟着沈氏陪嫁过来的,当年看着少夫人每夜咳得喘不上气,如今看着猪肺上的黑斑,哪能不明白?
周氏的金步摇歪到耳后,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妖言惑众!
香能安神,怎会杀人!"
"安神?"云知夏从袖中抖出陈老的手札,纸页哗啦作响,"镇魂香原方只有沉香、柏子仁、安息香,可你加了鬼面椒——烧后气味辛辣,能让人产生幻觉,把咳血当梦魇;加了夜啼藤——专门扰乱心神,让人记不清前事;最毒的是紫藤露。"她翻到手札最后一页,"陈老说,紫藤露要冬月廿三取,那时节紫藤藤心积了一秋的毒,烧出来的烟,会顺着呼吸道钻进肺里,一天两天看不出来,三年五载......"她猛地合上纸页,"就成了刮骨的刀。"
周氏突然扑过来要抢手札,却被小香拦住。
这丫头从前总缩在周氏裙角,此刻却攥着一卷泛黄的纸,浑身筛糠似的抖:"夫...夫人,这是奴婢藏的原始配方。
每次改香,您让奴婢记的......"她展开纸页,最上面一行是沈氏的字迹,越往下越歪扭,最后几页全是小香的墨痕。
"你敢!"周氏的指甲掐进小香手腕,小香疼得眼泪直掉,却死死护着纸卷。
这时,一直缩在门后的回音婆婆突然动了。
她耳聋多年,此刻却像只老鹤似的扑过来,拦在周氏和小香中间。
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支竹筒,竹筒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凑近烛火时,竟有模糊的话音渗出来——
"沈氏那病,拖不过今冬......""将军心里只有她,我跪在佛前求了十年......""她不死,我永远是妾......"
周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盯着竹筒,像见了鬼似的后退,撞翻了供桌旁的烛台。
火舌舔着供桌的绢花,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你...你什么时候..."
"夫人低语,地能听,竹能记。"回音婆婆拍了拍竹筒,"老身耳聋,可这竹管子灵着呢。
您每回在祠堂骂少夫人,说要她死了您才能出头,它都记着。"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地的声音。
周氏突然跪了下去,发髻散了,珠钗滚得满地都是。
她抓着云知夏的裙角,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我是为她好!
若她不死,将军府早被外敌吞了!
我撑起这个家,让云家女儿嫁入王府!
我有什么错!"
"错?"云知夏弯腰扯开她的手,"你错在把娘当绊脚石,错在把我当棋子,错在以为毒杀发妻、逼死继女,就能撑起什么狗屁家业!"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白棉布,浸过清水后按在猪肺上——棉布立刻泛起青黑,"你看,这是香灰里的毒,洗都洗不掉。
你所谓的好,就是让我也变成你这样的毒妇?"
周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靖王那疯子,能容你查清这些?"
"他容不容,我说了算。"
话音未落,祠堂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萧临渊立在台阶上,玄铁鱼鳞甲泛着冷光,身后三百精兵列成刀墙,火把将夜空照得如昼。
他的目光扫过祠堂里的狼藉,最后落在云知夏身上,声音像淬了冰:"将军府内外,封锁三日。"他抬手,"任何人不得出入。"
周氏瘫坐在地,看着火把的光映在云知夏脸上。
那姑娘转身点了一炉新香,是陈老说的古方,清清淡淡的,像极了沈氏生前爱烧的桂花香。
"娘。"云知夏对着牌位拜了三拜,"今日起,烧香的人,该是你女儿了。"
夜风卷着香火味钻进祠堂。
不知谁的灯笼掉在地上,火光照亮了周氏鬓角的白发——那是她昨日还得意说"为家操持"的证明,此刻却像根根银针,扎得她眼疼。
后半夜,祠堂的门被敲开。
守夜的卫兵打着哈欠开门,就见个灰衣小吏捧着令牌站在月光里:"大理寺差人,明日清晨要见靖王妃。"
卫兵刚要说话,小吏已转身消失在巷口。
月光落在他腰间的铜牌上,"大理寺"三个字被照得发亮,像把悬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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