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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开棺验命,谁在说谎


后巷的石灰味里,那声绵长嘶哑的咳嗽像根细针,扎破了夜的寂静。

云知夏站在药圃高台上,望着玄甲骑兵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靖王府令牌上的麒麟纹。

雨丝裹着寒气渗进衣领,她却觉得掌心发烫——方才墨七的密报还攥在手里,"宫中两名宫女暴毙"的字迹被汗水晕开,像两团暗红的血渍。

"主子,城南王屠户家送来信鸽。"小哑摸黑爬上高台,手指在她掌心快速比划,"今早又添了七具尸首,全埋在西郊外的乱葬岗。"

云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记得昨日白芷统计的暴毙人数是十六,这才过了半日便涨到二十三。

更要紧的是——"其中可有名姓?"

小哑从怀里掏出半张染血的草纸,是王屠户用杀猪刀刻的:"有个穿青布裙的老妇,说是从前在宫里洗衣局当差。"

风卷着雨珠劈头盖脸砸下来。

云知夏突然想起今早给药童喂药时,那孩子抓着她手腕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青灰色的污渍,像极了洗衣妇搓洗宫服时沾的皂角灰。

她猛地攥紧草纸,指节发白:"若病毒能通过衣物传染......"

"主子?"白芷举着油纸伞跑上来,发梢滴着水,"您脸色这么白......"

"去把残烛堂的人全叫到前院。"云知夏转身往楼下走,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带石灰、银刀,还有我新制的麻棉口罩。"

白芷脚步顿住:"您该不会是要......"

"开棺验尸。"云知夏在楼梯转角停住,侧脸被烛火映得冷白,"只有剖开尸体,才能看清这病到底怎么从洗衣局传到城南,又怎么从城南烧向宫城。"

前院里,残烛堂的药童们围在火盆边烤手。

小哑第一个跳起来,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棺材,又用力戳自己胸口——她哑了十年,比划起"我去"来格外用力。

白芷咬了咬唇,把腰间的银药铲往腰带上一扣:"我跟着主子,总比跟着这些吓破胆的小子强。"

子时三刻,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土味灌进衣领。

云知夏踩过半人高的野蒿,手电筒(注:用松脂浸过的火把替代)的光扫过新堆的土包——二十三个坟头,最大的那个压着块破瓷片,正是洗衣妇常用来刮皂角的家什。

"挖。"她蹲下身,用银刀在坟头画了道十字。

小哑的铁铲砸进湿土时,白芷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主子,这要是被巡城卫发现......"

"被发现的话,"云知夏扯下口罩,露出染着药渍的唇角,"就说我要给这些人讨个公道。"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臭混着尸毒扑面而来。

白芷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云知夏已经俯身,银刀沿着死者锁骨划开一道细口。

她的动作像在剖最珍贵的药材,刀面与肋骨碰撞出细碎的响:"肺叶腐烂成絮状,肝脾肿得快撑破腹腔......"

"血!"小哑指着死者青紫色的血管。

云知夏用银管抽取半管黑红血液,滴进随身携带的醋瓶——油膜状的悬浮物"刷"地浮起,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光。

"脂溶性毒素载体。"她的声音突然发紧,"有人把毒粉用动物脂肪裹了,混进洗衣局的皂角粉里。

遇水融化,顺着搓洗的手渗进皮肤,再跟着汗液进到衣物纤维......"

白芷倒抽一口凉气:"所以洗衣妇先染病,再把毒传给来取宫服的百姓?"

"去查宫中洗衣局的供料商。"云知夏猛地站起身,银刀上的血珠溅在她月白裙角,"尤其是最近三个月换过的皂角粉供应商。"

天刚擦亮,城南城门、药市、衙门的照壁上便贴满了画满解剖图的告示。

云知夏站在梯子上,最后一张《告京城父老书》被晨风掀起一角,墨迹未干的大字刺得人眼睛发疼:"病从口入,亦从衣来。

若再掩埋不查,七日之内,全城皆棺!"

"这写的是真的?"卖炊饼的老周踮着脚看,手里的竹匾掉在地上,"我家那口子前日刚去洗衣局取了冬衣......"

"走!

找洗衣局说理去!"昨日那个赤膊汉子挤进来,怀里的娃烧得直哼哼,"他们用毒皂粉害我们,得退银子!

赔命!"

人群像滚水般沸腾起来。

云知夏望着几百人往洗衣局涌去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张沈砚刚塞给她的名单——近月进出宫的药材记录上,"济仁堂"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而东家那一栏,赫然写着郑元通的姻亲。

"主子,刑部的人来了。"小哑拽了拽她的衣袖。

沈砚穿着玄色官服站在街对面,腰间的金鱼袋被晨光镀得发亮。

他望着城门上的验尸图,喉结动了动,终于快步走过来,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塞进白芷手里:"这是我从父亲书房......"他突然顿住,低头盯着自己的官靴,"你自己看。"

直到沈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白芷才展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宫中各院领取"宁神散"的记录,最后一行写着:"承乾宫,崔答应,三服/日"。

当晚,墨七的身影像片叶子般从屋檐飘落。"王爷说服皇上了。"他递上密报,"允许济世医馆有限施救,但......"

"但不准提宫中染病的事。"云知夏把密报扔进火盆,火星子噼啪炸响,"他当我是只会摇尾巴的狗?"

第二日清晨,三具透明琉璃棺立在医馆门前。

云知夏命人在棺外贴了白纸,分别写着"洗衣妇·肺腐"、"屠户子·脾肿"、"药童·血紫"。

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有识字的秀才举着告示念:"此毒经衣物传播,凡碰过宫服者速来医馆取避毒散......"

"我家那口子给宫里送过炭!"卖炭翁挤进来,"他前日咳血......"

"我儿媳给公主做过绣活!"老嬷嬷抹着泪,"求神医看看她的帕子......"

第三日深夜,雨下得急。

云知夏在案前整理验尸记录,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浑身湿透地撞进来,怀里护着个青瓷瓶:"这是宁神散的样本......我从父亲密室偷的。"

她拔开瓶塞,腥甜的药味混着雨水渗进鼻腔——和前世师兄给她的"安神饮"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丝清冽的雪莲花香。

云知夏的手指突然发抖,瓶身磕在案上发出脆响:"他们用皇室成员试药......崔答应,承乾宫的崔答应......"

"主子?"白芷端着姜茶进来,见她脸色不对,"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知夏望着窗外漆黑的宫墙,雨幕里,琉璃棺上的水珠正顺着刻痕滑落,像极了谁的眼泪。

她轻轻摇头,将瓷瓶收进暗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白芷,去马厩备辆马车。"

"现在?"白芷愣住。

"崔婉儿昨日差人送了信来,说要回乡下老家。"云知夏翻出个纸包,里面是她新制的护心散,"她从前在洗衣局当差时,总偷偷给药庐送皂角......"

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人心慌。

云知夏望着案头那叠染血的验尸图,忽然笑了笑:"师兄,你藏得再深......"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见她眼中冷光流转:"也逃不过死者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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