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药方掀了,家底也得翻
清晨的将军府裹在霜色里,青瓦上的残雪未化,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值夜的丫鬟缩着脖子交班,前院的灯笼还坠着半截红绸,在冷风中晃出一片凄艳。
林婆子蹲在厨房后间的药柜前,手指抠进木缝里直打颤。
昨夜老将军的怒吼还在耳边炸响,她后槽牙咬得生疼——那小贱人竟翻出了云夫人的旧账!
她颤抖着摸向药柜最底层的暗格,铜锁扣得死紧,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才撬开。
一叠泛黄的药方“哗啦”掉在地上,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周氏专用,蟾酥三钱”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砰!”
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林婆子踉跄后退,药柜撞得墙皮簌簌落。
阿苓提着绣春刀跨进来,刀鞘磕在门框上发出清响,身后四个暗卫如狼似虎,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林婆子的银簪歪到耳后,白发缠在药杵上,她扑过去要抢药方,却被暗卫一脚踹在膝弯,“扑通”跪在满地碎瓷片里。
“搜。”阿苓垂眸扫过狼藉,声音像浸了冰。
暗卫弯腰拾起药方,翻到第二页时动作顿住:“阿苓姑娘,这张标着‘云夫人’,剂量逐年加。”
林婆子突然尖叫:“那是补药!夫人怕夫人身子弱——”
“弱?”
云知夏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她着月白锦裳,腕间银铃随步伐轻响,却比刀刃更利。
晨光透过窗纸斜斜切进来,照在她手中的铜秤上——那是昨夜从茶盏底刮下的黑渍,正稳稳压着秤盘。
“蟾酥入药,一钱宁神,三钱致幻,五钱致命。”她拈起一张药方,指腹划过“云夫人”三字,“我娘头年喝三钱,次年五钱,第三年八钱……”她突然捏紧药方,纸页在指缝里发出脆响,“这是让她一步步变成任人拿捏的傀儡!”
林婆子的喉结动了动,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
云知夏蹲下身,银铃擦过她颤抖的手背:“你当我查不出?我娘临终前吐的黑血,和这茶盏底的蟾酥,分子式一模一样。”
“分子式?”阿苓疑惑地挑眉。
云知夏没答,目光扫过药柜里的瓶瓶罐罐,落在最深处的红泥小坛上。
她拔开木塞,凑到鼻尖轻嗅,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是曼陀罗的甜腥,混着微量***。
“将军的健体丸。”她将药坛递给阿苓,“每月初一送的那丸,里面掺了麻痹神经的药。”她转向瘫软的林婆子,“他总说累,总说乏,原来都是你家夫人的‘调理’。”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沈砚穿着玄色医官服跨进门槛,腰间的太医院铜牌撞在刀鞘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怀里抱着个檀木匣,见满地药方时脚步顿住,脸色瞬间白过窗纸。
“这配伍……”他抓起一张药方凑近看,喉结滚动两下,“与军中禁药‘迷魂散’七分相似。”他抬头时眼底泛着红,“只是把甘草换成紫苏,避开了《大胤药典》的稽查。”
云知夏的指尖在案上敲出轻响:“沈大人倒是识货。”
沈砚的手突然抖了抖,檀木匣“啪”地落在桌上。
他解开盘扣,从里衣掏出一本泛黄的手札,纸页边缘卷着焦痕,显然是从火里抢出来的:“我父亲……太医令沈玄,三年前批过类似方子。”他咽了口唾沫,“北境军营送来的请药文书,说是给伤兵安神。”
云知夏的指甲掐进掌心。
沈玄——前世陷害她的师兄,如今竟连北境军都掺了一脚?
她压下翻涌的情绪,指节抵着桌案:“阿苓,记下来:周氏私制禁药,毒害主母,操控将军,勾结太医院……”
后巷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阿苓掀帘出去,片刻后回来,发间沾着几片碎瓦:“林婆子要翻墙跑,被暗卫截住了。”她甩了甩袖中染血的帕子,“嘴里还咬着毒丸,吐了半口白沫。”
云知夏起身时带翻了药杵,骨碌碌滚到林婆子脚边。
她弯腰拾起,银杵尖抵着林婆子的下巴:“想死?没那么容易。”她转向阿苓,“传我的药箱。”
药箱打开时,林婆子盯着亮闪闪的银针直往后缩。
云知夏捏住她的手腕,指腹探过尺泽穴:“毒是鹤顶红,量不大。”她取过三寸长针,“十宣放血,涌泉催吐。”
银针扎进指尖的瞬间,林婆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云知夏不为所动,银针在火上烤过,又扎进脚心:“说,周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夫人说……说嫡女太强,会抢她儿子的世子位……”林婆子涕泪横流,“可我真不知道她连将军都……”话未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云知夏的锦袖上。
“够了。”云知夏抽回银针,用帕子擦净血迹,“阿苓,把她关到柴房,派三个暗卫守着。”她转身看向沈砚,“沈大人,劳烦将这些药方、手札封进檀木匣。”
沈砚点头,指尖却在匣盖闭合前顿住:“云姑娘,这些……”
“送靖王府。”云知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萧临渊要的,从来不是我的眼泪。”
夜色降临时,云知夏站在靖王府冷院的窗前。
将军府方向腾起几缕黑烟,是周氏在烧旧账。
她摸出袖中秦九送的“沈”字丸,在月光下泛着幽黑的光——那是师兄当年害她时用的毒药,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阿苓。”她唤来暗卫,“明日让墨七去将军府,取走柴房的林婆子。”她望着远处的火光,嘴角勾起冷冽的笑,“有些账,该算清了。”
三日后的晨雾里,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前围了一圈人。
老管家捏着张黄纸公告,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周氏……周氏调理失当,累及家风……”
老管家的声音被风卷着散在晨雾里,将军府朱漆门楼下的人群先是静得落针可闻,紧接着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周氏被幽禁?那可是掌家二十年的主母啊!”
“云二姑娘被贬粗使?上个月还踩着嫡姐的头作威作福呢!”
“你们瞧那公告上的字——调理失当,累及家风。”人群里挤进来个粗使婆子,踮脚扒着门框,“我前日在柴房听林婆子哭嚎,说什么‘夫人连将军都下了药’......”
话音未落,围观人群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炸开来。
云知夏从街角的青檐下转出来,月白衫子被晨风吹得翻卷,腕间的药囊随着脚步轻晃。
她手里抱着个半旧的檀木匣,匣身还带着前日查封时的封条。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门房头目刚要呵斥,瞥见来者面容,喉结猛地一滚——那是被靖王休弃的云家嫡女,可此刻她眼里的光,比当年将军府正厅那盏千年琥珀灯还要灼人。
云知夏在台阶前站定,檀木匣“啪”地拍在门房的条案上。
围观者自觉让出条道,连檐角的麻雀都噤了声。
她掀开匣盖,露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页,最上面一张墨迹未干,赫然是“将军府历年毒案稽查录”几个大字。
“周氏私制禁药,以安神汤为名,给我生母下慢性鹤顶红,三年毒发身亡。”她指尖划过第一页,“给我父亲的补药里掺蟾酥,致其常年心悸幻听,却以为是战场旧伤。”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那是当年伺候云知夏生母的老仆张妈,此刻她瘫坐在地,双手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云知秋偷换我的嫁妆,将含曼陀罗的香粉混入妆奁,害我在靖王初见时失仪。”云知夏翻到第二页,“这些药方、剂量、受害者症状比对,沈太医令之子沈砚都签了名作证。”她将最后一页高高举起,纸页在风里哗啦作响,“今日我立在这里说——”
“云姑娘!”人群里挤进来个穿青布衫的汉子,脖颈涨得通红,“你就不怕断了娘家路?往后在京城立足,总得有个倚仗吧?”
云知夏垂眸看向他,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我娘死在他们药里,我父被蒙在鼓里三十年——这哪是家?是毒窟。”她伸手合上檀木匣,指节叩在“稽查录”三个字上,“从今往后,我开的济世药庐,不收将军府一钱一药。我治的是病,不是蠢。”
围观者哄然叫好,有几个年轻药铺学徒甚至鼓起掌来。
云知夏转身走向停在街角的青帷车,裙角扫过满地碎琼似的晨露。
车帘掀起时,她瞥见门房柱子上歪歪扭扭贴着张旧告示——那是三年前她被靖王休弃时,将军府贴的“嫡女不贤,逐出族谱”。
“阿苓。”她坐进车里,声音轻得像落在药杵上的药粉,“去买桶松烟墨。”
青帷车辘辘驶远时,将军府门楼上的旧告示已被涂得漆黑。
夜漏至三更,靖王府东院的烛火仍亮着。
萧临渊倚在软榻上,指间的稽查录副本被翻得哗哗响,直到翻至“蟾酥致幻”那页,他忽然顿住。
纸页边缘用朱笔标着一行小字:“半衰期 = 3.2小时,血脑屏障穿透率78%。”字迹清瘦如竹枝,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利落。
他指尖摩挲着那行字,像是要摸透其中的玄机——大胤王朝的医书里,从没有这样精确到时辰、用“穿透率”计量的说法。
“王爷。”墨七单膝跪在阴影里,“沈砚说,这些记录是云姑娘逐次从药渣、尿渍、血样里验出来的。她用银针刺破指尖取血,说‘现代医学讲究实证’。”
“现代?”萧临渊挑眉,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冷院外,看见云知夏蹲在地上给流浪猫包扎伤口——她用细麻线缝合猫腿的伤口,动作比太医院的老医正还要稳当。
当时他以为是巧合,如今看来......
“去查查,”他将稽查录合上,“云家嫡女幼时可曾生过怪病?或是去过什么偏远之地?”
墨七领命退下时,窗外飘起细雨。
萧临渊望着案头那盏羊角灯,灯芯“噼啪”爆了个花,像是有人在他心里点了把火——他原以为这弃妃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却不想她是块埋在泥里的玉,越擦越亮。
佛堂的浓烟是在后半夜窜起来的。
看守周氏的粗使婆子吓得直哭:“夫人说要抄经,谁知道她往供桌下塞了油布!要不是香客发现得早......”
云知夏站在佛堂外,望着被泼湿的供桌。
周氏被拖出来时,头发烧得焦黑,身上还沾着香灰,却仍在嘶喊:“是我捧杀她!我教她装怯弱、学女红,都是为了她好!在这深宅里,懦弱才能活啊!”
“阿苓。”云知夏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把周氏的‘安神汤’样本送去药庐密室。”她顿了顿,“再让人把蚀心蛊的组织液也取出来。”
阿苓一怔:“姑娘怀疑这两种毒......”
“同源。”云知夏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前世师兄害我用的毒,和周氏的安神汤,气味里都有一丝苦杏仁香。”她摸了摸袖中那枚“沈”字丸,“是时候查查,这毒脉到底连到了谁身上。”
西苑药庐的晨光是被雪莲叫醒的。
云知夏站在药圃里,指尖拂过雪莲花瓣上的露珠。
她手里握着个琉璃瓶,瓶中躺着粒淡青色的药丸,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编号001:反向免疫剂。”她用狼毫在标签上写下字,“以毒攻毒,或许能解蚀心蛊的瘾。”
“姑娘!”小药童阿福从门外跑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有三个少年在门外跪着,说要拜师!”
云知夏走到门前,只见台阶下三个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五六,最小的才十二岁,都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额头抵着青石板。
中间那个少年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们听药铺刘叔说,姑娘的医书能救穷人的命。求姑娘收我们为徒!”
风掀起药庐的匾额,“济世”二字在晨光里闪着金漆。
云知夏望着他们沾着泥的膝盖,忽然想起前世在深山采药时,那些跟着她学认草药的小药童。
她蹲下身,替最小的少年擦了擦脸上的泥:“我这药庐不收笨人,也不收软骨头。”
三个少年同时挺直腰板,额头在青石板上叩得咚咚响。
“起来吧。”云知夏伸手扶他们,“从今日起,你们跟着我学认药、辨毒、剖兽尸——”她望向药圃里的雪莲,“我要教你们的,是能救万千人的医术。”
夜更深时,药庐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七裹着夜行衣蹲在墙根,听着门内传来的翻书声,喉结动了动。
他抬手叩了叩门环,声音发颤:“云姑娘......刑部尚书府的人,说要见您。”
门内的翻书声顿住了。
小七望着门楣上的“济世”二字,忽然想起今日在将军府前,那个说“我治的是病,不是蠢”的女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雨丝落进衣领,却比不过心里的热——这京城,怕是要因她翻个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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