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治的是人,不是你的棋局
三日后未时,静室窗纸被日头晒得发白,云知夏正将最后一味忍冬花碾成碎末,忽闻廊下传来玄色绣金皂靴碾过青石板的轻响。
她指尖微顿,药杵在石臼里转出半圈,又稳稳落下。
门帘掀起时,穿堂风裹着松烟墨香涌进来。
萧临渊立在光影交界处,玄色广袖垂落如瀑,目光先扫过她案上排开的银罐铜瓶,最后落在她沾着药渍的指尖:"手倒稳。"
"给病人换药,手不稳如何?"云知夏放下药杵,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薄荷香。
她伸手去解他右腕的棉布,指腹隔着布料触到他紧绷的肌肉,"昨日可还熬夜?"
"本王批军报,你管得倒宽。"萧临渊声音微沉,却没躲。
云知夏将旧布层层揭开,露出腕间原本青肿如桃的伤处——此刻红肿已消至鸽蛋大小,皮肤下的肌理随着她的轻按微微起伏。"恢复得比预期快。"她抬头时,眼尾被阳光镀了层金,"但毒素未清干净,需配合内服排毒汤。"
她转身取来陶碗,深褐色药汤在碗中晃出涟漪。
萧临渊却没接,指节扣着桌沿,骨节泛白:"赵太医昨夜密报,说你私藏禁药,意图谋害本王。"
静室里的虫鸣突然断了。
云知夏垂眸盯着药碗,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早算到这一出——三日前故意留药香散出,就是要引赵太医这条被柳婉柔豢养的狗来咬。
她抬眼时,目光如淬了冰的银针:"让他来当面验。"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墨七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个灰袍老者,正是赵太医。
他额角挂着汗,青灰色的胡子直颤,被墨七一推,踉跄着跪在云知夏脚边:"王...王妃明鉴!
老臣只是如实禀报!"
"如实?"云知夏将药碗搁在他面前的案几上,"那便如实验。"她摘下头上银簪,插入药汤中。
阳光透过窗棂,在银簪上投下细长的影——三息,五息,银簪依旧泛着雪色。
"银簪无变色,无毒。"她又用竹片挑了点药汤,滴在门槛边正爬过的蚁群前。
蚂蚁们爬到药渍边缘,触角乱颤着调头就跑。"非迷幻类。"她屈指叩了叩案几,"赵太医,您说我私藏禁药,可这汤里连朱砂都没放。
倒是您——"她忽然扯过案头一本泛黄的脉案,"这上面写着'靖王妃心脉衰竭,月余必亡',写得可真妙。"
赵太医的喉结动了动,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老臣...老臣是按诊脉所记..."
"按诊脉?"云知夏挽起衣袖,露出腕间雪白肌肤,"那便再诊一次。"她将手腕推到赵太医面前,"您且摸摸,我这心脉是沉是浮?"
赵太医抖着手搭上她的寸关尺,指腹刚触到脉搏,瞳孔便猛地一缩。
他指尖微微发颤,连搭三次,额头的汗滴啪嗒砸在青砖上:"这...这脉象...怎会由沉转浮?"
"我每日用炭粉调水引毒,用竹茹清痰热,排毒半月,脉象自然回升。"云知夏抽回手,声音像淬了钢的刀,"可您呢?
连续三月在脉案上写我'将死',是收了谁的好处?"
赵太医被她目光刺得缩成一团,突然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在地上:"是侧妃!
侧妃说只要您一死,便赏老臣百两黄金!
老臣鬼迷心窍,老臣该死!"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原本缩在廊下的仆妇们交头接耳,春桃攥着帕子冲出来,声音带着哭腔:"王妃昨夜还教我辨药性!
她说'炭能吸毒',我们都不信,可她真的活下来了!"
人群中,柳婉柔派来监视的绿梅脸色煞白,倒退两步撞在廊柱上,转身就往院外跑,却被墨七伸脚一绊,摔了个四仰八叉。
萧临渊倚在廊柱上,玄色广袖垂落如幕。
他望着地上的赵太医,指节慢慢捏紧腰间玉佩:"赵太医,即日起革去王府御医之职,交太医院议罪。"他目光扫过缩成一团的绿梅,"去回侧妃,本王的后院,容不得她指手画脚。"
静室里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赵太医的脉案,一页纸飘到云知夏脚边。
她弯腰拾起,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王妃咳血""药石无灵",字迹歪斜如鬼画符。
"你既懂医。"萧临渊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本王问你——为何我军中有十余将士,与我症状相同,却无一人能诊出病因?"
云知夏抬头,见他眼底翻涌着暗潮。
她将脉案轻轻放在案上,指尖点了点自己腕间:"因为他们中的,是慢性神经毒素。"她顿了顿,"伪装成'战后劳损'的慢性神经毒素。
若无人深查,十年之内,皆成废人。"
萧临渊的瞳孔骤缩,玄色衣摆被风掀起一角:"你说这是病?"
"不。"云知夏迎上他的目光,"这是谋杀。"
夜色漫进静室时,墨七捧着个檀木匣进来。
匣中铺着月白色医女服饰,腰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刻着"大胤军医"四个篆字。
"王爷说,明日随他去军营医帐。"墨七垂眸,声音比往日低了些,"若您不去..."他顿了顿,"便将您药库所藏'断魂散'残页呈报圣上。"
云知夏指尖抚过腰牌上的刻痕——那是军中医官独有的云雷纹。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冽:"他这是拿圣旨压我。"
"王妃。"墨七抬头,目光里多了几分郑重,"王爷今日看您的眼神...和看旁人不同。"
云知夏没接话。
她将腰牌贴近烛火,见背面还刻着个极小的"渊"字,是萧临渊的私印。
她将腰牌收进药囊最里层,指尖触到那半页残页,凉得刺骨。
"好啊。"她对着窗外的月光低语,"既然要我入局..."
夜风掀起窗纸,漏进半缕星光,落在她腰间的药囊上。
里面装着银针、药粉,还有那块带着"渊"字的腰牌,在暗夜里泛着幽光。
春桃端着药碗进来时,见她正对着铜镜整理发鬓。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身后投下修长的影子,像柄未出鞘的剑。
"王妃,该歇了。"春桃轻声道。
云知夏对着镜子笑了笑,将最后一支玉簪插进发间。
镜中映出她眼底的光,比烛火更亮:"明日要早起。"
窗外,更夫敲过三更梆子。
远处传来马厩里战马的嘶鸣,混着风里飘来的药香,在夜色里荡开一片涟漪。
云知夏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手指轻轻抚过药囊。
里面的腰牌隔着布料,压得她腰间有些疼——可这疼,让她清醒。
"萧临渊。"她对着月光呢喃,"你以为用圣旨就能困住我?"
风卷着松脂香扑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要破墙而出的鹰。
"等着吧。"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带着刺破苍穹的力道,"这局,我要自己来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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