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精彩演出(第108天)
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索菲亚离去时那扇金属门合拢的“咔哒”声,仿佛一道最终的闸门,将苏晚与世界彻底隔绝,也将她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火星彻底摁灭。她不再仅仅是囚徒,更是一个被彻底证伪的笑话,一个连绝望都显得多余的、等待被拆解的物件。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本能的痛苦在提醒她仍然活着——喉咙干灼如同吞过炭火,空荡荡的胃袋痉挛着抽搐,脚踝的肿胀一跳一跳地抽痛,但这些生理上的折磨,与她精神世界的彻底荒漠化相比,微不足道。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脸埋在膝盖里,不再思考对策,因为任何“对策”的念头本身,在她看来都成了索菲亚可能预设好的、另一个测试环节。大脑一片空白,或者说,是被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强制格式化了,拒绝再产生任何可能引向更残酷真相的联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只是一瞬,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开。
光线涌入,勾勒出来者熟悉的身影——米娜护士。她推着一辆小巧精致、几乎无声的餐车,脸上依旧是那种仿佛用标尺量过的、毫无波澜的程式化微笑。她看着蜷缩在角落的苏晚,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好奇,就像看着一件摆放位置稍有变动的家具。
“苏小姐,您的营养补充时间到了。”米娜的声音甜美依旧,但此刻听在苏晚耳中,却像是由精密仪器合成的声波,每个音节都透着非人的冰冷。她仿佛完全失忆,对苏晚之前的逃亡、被捉回,没有流露出丝毫知晓的痕迹。
餐车上不再是简单的燕麦粥,而是一杯浓稠的、散发着淡淡谷物香气的营养流质,和一杯清澈见底的清水。米娜没有像往常一样将托盘递到苏晚手中,而是弯腰,轻轻地将它们放在了苏晚面前光洁的地板上——一个带着微妙屈辱感的、仿佛喂食宠物般的位置。
苏晚的身体本能地被水和食物吸引,干渴和饥饿像小兽般啃噬着她的意志。但她只是抬起空洞的眼睛,警惕地、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地看着那杯清水。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是让她昏睡的药物?还是加速她“预处理”进程的催化剂?
米娜似乎洞悉了她的恐惧,嘴角的弧度分毫未变,用一种近乎催眠的平稳语调说:“请放心,这只是维持您基础生命体征所必需的水和营养。在‘价值最大化’之前,您的身体健康是我们优先保障的。”
“价值最大化”……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了苏晚一下。她看着米娜那张完美却虚假的脸,突然生出一种无力反驳的虚弱感。反抗?拒绝?除了加速死亡或招致更直接的暴力,还有什么意义?索菲亚已经证明了,她连“希望”都能伪造。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是身体对维持运转的基本需求,最终压倒了她残存的、近乎可笑的警惕。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端起水杯,凑到干裂的唇边,极小口地抿了一下。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瞬间的、几乎让她落泪的舒缓。她又尝试了一小口流质食物,味道正常,甚至可以说……口感顺滑。
米娜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脸上保持着那永恒不变的微笑,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却又仿佛穿透了她,在监控着某种数据指标。直到苏晚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吃完了所有东西,她才动作利落地收起餐具。
“很好。”米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使用呼叫钮。”她再次指向门边那个不起眼的白色按钮,仿佛那是什么通往救赎的开关,而非又一个可能的精神刑具。
餐车无声地离去,门再次锁闭。
房间里重归死寂。食物和水补充了一点体力,却让精神上的疲惫和虚无感更加凸显。苏晚靠着墙,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抽干了的海绵,连蜷缩的力气都快要失去。索菲亚的“怀柔”,这种看似提供基本生存保障、实则剥夺她所有反抗意义和希望感的手段,比直接的殴打和恐吓,更令人从心底感到发冷和绝望。她在被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磨去所有的棱角和可能性。
呼叫钮?她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那白色的按钮仿佛一只窥视的眼睛,或者一个诱惑她再次跳入陷阱的诱饵。
就在她的意识在疲惫和麻木中逐渐模糊,几乎要沉沦下去时——
变故突生!
头顶那恒定柔和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如同濒死挣扎的心脏!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整个房间瞬间被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之中!
不是之前虚拟窗外模拟的夜晚,而是真正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黑暗,尤其是这种纯粹的、意外的黑暗,勾起了她不久前在通风管道中爬行时最原始的恐惧。
是停电?设备故障?还是……索菲亚新一轮、更扭曲游戏的开始?
她死死屏住呼吸,全身感官在极度紧张中放大到了极限。耳朵努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皮肤感受着空气最微弱的流动。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粘稠的胶质中挣扎。
几分钟过去,周围除了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什么动静都没有。就在她几乎要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事故时——
门外!
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寻常的声响,如同幽灵般渗入死寂!
那不是电子锁运作的声音,也不是巡逻保安规律沉重的脚步声。那是……一种更加小心翼翼的、带着某种隐秘目的的动静!像是极细金属物在锁孔内极其灵巧地探索、拨动?又像是某种非官方授权的钥匙卡,在试图欺骗或绕过门禁系统?其间,还夹杂着一种被拼命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短促而焦急的呼吸声!
是谁?!
绝不可能是索菲亚的人!他们拥有最高权限,进出这扇门根本无需如此鬼祟!
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苏晚几乎冻结的思维——
其他被困者?像老陈那样知晓内情、试图反抗的人?或者……是来自外部,不知通过何种方式渗透进来的……救援力量?!
这个想法带来的冲击,让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幻听的、属于老旧机械结构的契合声响起。紧接着,厚重的金属门,竟然被向内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丝微弱、摇曳的、带着明显应急灯特质的光线,如同救命稻草般,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珍贵!
一个压得极低、充满了颤抖、恐惧,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急切的女声,从门缝后传来:
“快!没时间解释了!安保系统正在重启,只有不到一分钟的空档!跟我走!我知道另一条绝对安全的通道可以出去!这次……这次是真的!相信我!”
苏晚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又一次?!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她刚刚被彻底摧毁了信任和希望的时候?!
这到底是上帝扔下的救命绳索,还是恶魔精心烹制的、更加美味的毒饵?是真正的转机,还是索菲亚为了测试她在彻底绝望后,是否还会对“希望”产生条件反射,而设计的、更深入骨髓的“深度服从性测试”?
理性在疯狂叫嚣着警告,索菲亚那张带着玩味笑容的脸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但……万一呢?万一这次是真的呢?万一这世上,真的存在索菲亚掌控之外的漏洞和善意呢?
门外的女人见她没有立刻反应,声音更加焦急,甚至带上了哭腔:“求你了!快啊!他们随时会恢复电力!我是莉娜!以前是这里的护工,我知道他们所有的秘密!我也有证据!我们一起逃出去,揭发他们!”
莉娜……护工……证据……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符合逻辑的说服力。而且,如果是索菲亚的测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她已经被彻底打垮,测试一个崩溃者的反应有何意义?
在不到一秒钟的天人交战中,那求生的本能,那深植于灵魂深处、即使被践踏千百次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对自由的渴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压倒了所有谨慎和恐惧!
赌了!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比留在这片连绝望都显得虚伪的囚笼里强!
苏晚猛地吸了一口气,用那条受伤的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地、踉跄着扑向那扇透进光线的门缝!
门被从外面更大力度地拉开,一只冰凉、掌心带着湿冷汗水的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苏晚的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她从黑暗的房间里拽了出去!
走廊里,应急灯昏暗的光线如同垂死者的脉搏,不规则地闪烁着,将墙壁和地面映照出扭曲晃动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电路过载后的焦糊味。拉住苏晚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工服、身形瘦小的女人,头发凌乱,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充满了惊恐、决绝,甚至还有一丝……兴奋?的大眼睛。
“这边!快!”自称莉娜的女人声音急促,根本不给苏晚任何提问或观察的时间,拉着她就在迷宫般的走廊里发足狂奔。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半拖半拽着行动不便的苏晚,速度快得让苏晚几乎跟不上脚步,受伤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痛,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跟上。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一半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狂奔和脚痛,另一半则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几乎让她无法承受的希望感再次降临。她一边努力跟上莉娜的速度,一边在急促的喘息中断断续续地问:“你……你到底……怎么回事?电力……”
“我叫莉娜!是……是被他们强迫留下工作的护工!”莉娜头也不回,声音在奔跑中颠簸起伏,带着恰到好处的喘息和恐惧,“我……我偷偷记录了他们的一些事,想找机会……但被发现了,他们把我关在别处……刚才不知道哪里故障,部分区域停电,门禁短暂失效,我撬了锁才跑出来……我看到他们把你带回来……我们必须一起走!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解释仓促,却逻辑自洽,每一个细节都似乎吻合“内部知情者反抗”的设定。苏晚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那被索菲亚摧毁的信任,如同废墟中挣扎着探出的嫩芽,开始小心翼翼地复苏。有一个了解内部结构、掌握逃生路线的人带领,希望似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莉娜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她带着苏晚在错综复杂的后勤通道里穿梭,这些地方堆满了废弃的医疗设备、蒙尘的档案箱和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与“静思室”及主通道那种刻意营造的洁净无菌感判若两地。她总能提前避开可能有人的主干道,选择那些看似死路、却能通过狭窄缝隙或隐蔽小门继续前进的路线。
“常规出口肯定都被重点看守了,”莉娜喘息着解释,声音在空旷的废弃仓库里产生回音,“我知道一条旧的通风管道维修通道,连接着早期的建筑图纸,后来被封存了,很少人知道,可能通往外围的山林。”
她们最终在一个更加偏僻、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停下。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布满红褐色锈迹和凝固油污的圆形通风井盖,它沉重地嵌在地面上,看起来如同一个被焊死的棺材盖。
“帮我!”莉娜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蹲下身,双手指甲用力抠进井盖边缘那狭窄的缝隙中,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瞬间发白。苏晚忍着剧痛,也扑上去,将手指挤进冰冷的缝隙,两人身体倾斜,用尽全身力气——“嘎吱……哐!”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沉重的井盖被挪开了一个勉强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铁锈和陈年灰尘味道的空气,立刻从下方黑洞洞的洞口涌了上来,扑面而来。
“下面有梯子!快下去!”莉娜语速极快,率先抓住洞口内侧锈迹斑斑的金属梯,动作敏捷地向下滑去,消失在黑暗中。
苏晚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紧随其后。冰冷的、粗糙的金属梯硌着她的手,垂直的通道深不见底,只有下方莉娜那支笔形手电发出的、微弱却坚定的光晕在指引。她们向下爬了很深,终于脚踩到了坚实但潮湿的水泥地面。
这里是一条更加低矮、狭窄的水平通道,必须弯腰才能前行。管道壁上布满了粗细细细的各种线缆和覆盖着隔热材料的粗大通风管,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声,仿佛这座建筑的肠道在蠕动。
“跟紧我,注意头顶和脚下。”莉娜的声音在狭窄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但她前进的方向毫不犹豫,那支小小的手电光总能精准地照亮前路,避开障碍。她对这里的熟悉,简直如同行走在自己家的后院。
苏晚紧跟在后,心中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越来越浓。这个叫莉娜的女人,在她最黑暗的时刻出现,带着她穿越绝境,简直就是命运派来的天使。她甚至开始在心里勾勒逃出生天后的画面——联系警方,召开记者会,将莉娜和她手中的证据公之于众,将索菲亚和这个魔窟彻底摧毁!
她们在黑暗、潮湿的管道中艰难跋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偶尔,头顶上方会传来模糊的、仿佛隔了几层水泥的脚步声或隐约的说话声,每一次都让她们瞬间僵住,紧贴在冰冷的管壁上,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逐渐远去,才敢继续前进。每一次成功的躲避,都让苏晚对莉娜的信任增加一分。
终于,莉娜在一个有着两条岔路的地方停了下来。一条通道继续向前,深邃未知;另一条则向上延伸,尽头是一个类似检修口的、看起来比入口那个要小一些的圆形金属盖。
“就是这里!”莉娜指着向上的那个盖子,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紧张,她回头看了苏晚一眼,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根据我偷偷看过的、被遗忘的老旧建筑图纸,这个出口,应该就在医院后院围墙的外面,直接通往那片山林!我们……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苏晚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和莉娜一起,用力顶开了那个略显沉重的检修口盖子。
一股清新、冰冷、带着泥土芬芳和草木气息的自然之风,猛地灌了进来!外面,是深邃的、点缀着稀疏星辰的夜空,以及医院围墙外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朦胧而自由的山林轮廓!
她们真的出来了!第二次!但这一次,感觉如此真实,如此触手可及!
“快!出去!”莉娜催促道。
苏晚率先爬了出去,双脚踏在松软、长满杂草的泥土坡上,深夜的冷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她贪婪地呼吸着这真正自由的空气,感受着夜露的湿润,几乎要跪倒在地。她迅速转身,向洞口伸出援手。
莉娜的动作也很快,她利落地爬了出来,站在苏晚身边,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口罩,同样贪婪地深呼吸着,脸上绽放出如同真正逃出生天般的、混合着极度疲惫和巨大喜悦的笑容。在微弱的星月光辉下,苏晚看清了她的脸——一张看起来普通、甚至带着长期紧张工作造成的憔悴的面容,但那双眼睛,此刻明亮得惊人,充满了生机。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苏晚哽咽着,紧紧抓住莉娜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感激传递过去。这是同伴的手,是共同经历了生死考验的盟友的手!
莉娜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很重,她相对冷静一些,但眼神中的喜悦同样真实:“还不能放松!这里还在他们的监控范围内,我们必须尽快进入林子深处,找到安全的地方再联系外界!”她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护工服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塑料布紧紧包裹着的小小U盘,如同捧着绝世珍宝,“看,这就是我冒死收集的证据,里面有部分客户名单,资金往来痕迹,还有……还有一些不能见光的交易记录和照片。”
苏晚看着那个在夜色中泛着微光的U盘,仿佛看到了正义的曙光,看到了复仇的火焰。有了它,一切牺牲都将变得有价值!
“我们走!”莉娜将U盘仔细收好,迅速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山林更深处一片更浓郁的黑暗,“往那边,我知道一条护林员踩出的小路,可以绕到山另一边的公路。”
两人相互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奔向最终自由的急切,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树林的边缘快步走去。脚下是松软的落叶和盘结的树根,每一声踩断枯枝的“咔嚓”声都让她们心惊,却又充满了喜悦。
然而,就在她们的前脚刚刚踏入树林投下的那片阴影,以为终于被黑暗和安全所拥抱的那一刻——
“嗡——”
数道无比雪亮、如同实质般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毫无征兆地从她们四周的黑暗中猛然迸发!瞬间将两人完全笼罩!强光刺目,让苏晚眼前瞬间一片煞白,什么也看不见,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个通过扩音器放大、带着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戏谑、优雅和冰冷质感的女声,清晰地穿透了夜空的宁静,也击碎了苏晚所有的幻想:
“演出结束,辛苦了,莉娜。数据采集非常完美。哦,还有你,苏晚,‘绝望阈值后的希望响应模式’及‘信任重建速度’的数据,相当有价值,远超预期。”
苏晚的身体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冻结。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放下手臂,适应着强光,视野逐渐恢复——只见索菲亚医生,正姿态优雅地站在不远处一块略高的土坡上,依旧是一身白衣,在强光下仿佛散发着圣洁又邪恶的光晕。她身边,数名身着黑色战术服、手持武器的保安如同幽灵般肃立。而更让苏晚血液彻底冻结、灵魂都在颤栗的是——
她身边那个刚刚还与她携手共进、分享着“生死与共”喜悦的“莉娜”,脸上的所有惊恐、疲惫、劫后余生的激动,在零点一秒内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近乎机械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带着任务圆满完成后的轻松和……嘲弄?
莉娜轻轻地、但带着一种明确疏离意味的,挣脱了苏晚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甚至好整以暇地,伸手理了理自己在逃亡中被弄乱的头发和有些褶皱的护工服,然后转身,面向索菲亚的方向,微微躬身,用一种清晰、冷静、毫无感情色彩的、如同做例行汇报般的语气说道:
“报告索菲亚医生。目标已成功引导至预设撤离点A,并完成情绪诱导。‘深度服从性测试’全程数据稳定传输,‘应激状态下器官功能峰值数据’已采集完毕。生命体征监测显示,目标在‘希望-破灭’极端情绪转换过程中,器官活性及内分泌指标出现符合‘超优品’模型的显著波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捅进苏晚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她……她不是受害者!她不是同伴!她也是索菲亚麾下最忠诚、最冷酷的演员!这场从停电开始,到撬锁,到熟悉的逃亡路线,到最终的“证据”U盘,所有逼真的细节,所有恰到好处的恐惧和希望……全都是假的!是另一轮更加深入、更加残忍、旨在彻底摧毁她精神根基的“压力测试”!目的就是为了观察她在彻底绝望后,面对看似真实的“希望”时,是否会本能地选择“信任”和“合作”,并精准记录下她在这种从地狱到天堂、再瞬间坠回地狱的极端情绪起伏中,生理指标所产生的、所谓“有价值”的数据!
“深度服从性测试”……原来它的终极形态,不是让你在囚笼里低头,而是让你在看似通往自由的道路上,心甘情愿、满怀感激地跟着刽子手走向刑场!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连灵魂都被拿出来剖析品鉴的极致屈辱,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比上一次被捉回时,强烈百倍、千倍!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莉娜,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
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人,甚至不再是一个有尊严的生命,只是一组被观察、被记录、被优化的数据和…等待被采摘的器官容器。
索菲亚缓缓踱步上前,目光先是掠过面如死灰、眼神彻底空洞、仿佛连站立都依靠本能残留的苏晚,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最终落在莉娜身上,赞许地点了点头。
“做得非常出色,莉娜护士。你的情绪掌控力和情境构建能力,已经达到了艺术级别。”她特意清晰地强调了“护士”这个职称,“采集到的数据,对于完善我们的‘商品’优化流程和客户服务模型,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莉娜再次微微躬身,语气恭敬而疏离,如同最专业的工具:“能够为您和基金会的伟大事业服务,是我的荣幸,医生。”
索菲亚这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晚身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仿佛超越了人类情感的、如同造物主般的绝对平静和掌控感。
“现在,苏晚,我想,所有的演示和教学环节,都应该已经结束了。”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穿透力,“在这里,你找不到真实的缝隙,找不到侥幸的缺口,甚至找不到……‘希望’这个概念的实体。你所经历的一切,无论痛苦还是狂喜,无论绝望还是希望,都是为了将你这件‘珍品’,淬炼到最完美的状态,以满足我们最尊贵客户的期待。反抗,除了消耗你本可用于‘延续’的生命能量,毫无意义。接受你的命运,平静地、甚至带着荣耀感,等待你生命的‘价值’在另一个个体身上得到最完美的‘延续’,是你唯一,也是最理性的选择。”
她轻轻抬了抬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指挥一场交响乐。
旁边的保安上前,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暴力,更像是在执行一套严谨的接收程序。他们给苏晚戴上一种特制的、柔软的、不会在皮肤上留下痕迹的束缚装置(与其说是手铐,不如说是拘束带)。
苏晚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她像一具被彻底格式化、抽空了所有程序和数据的躯壳,任由他们摆布,被引导着,走向那辆不知何时无声滑到近前、内部闪烁着幽蓝医疗指示灯、宛如小型移动实验室的黑色车辆。
这一次,连绝望本身,都成为一种奢侈的情感。她的精神世界,在连续两次被“希望”这颗糖衣炮弹精准摧毁后,已经彻底化为齑粉。索菲亚不仅掌控了她的现在和未来,更用一种极致残酷的方式,改写了她对过去(那场逃亡)的认知,并彻底抹杀了“信任”和“希望”在她字典里存在的可能性。
等待她的,将不再是任何形式的囚室或测试,而是那条直接、单向通往“预处理室”——那个将她作为“商品”进行最后调整、准备“交付”的最终站台的通道。
而这一次,她连“挣扎”这个念头,都永远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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