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紧急出口和隧道（第106-107天）

冰冷的、带着浓重泥土和霉菌气息的空气灌入肺中，取代了之前污水处理区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但并未带来丝毫轻松。苏晚背靠着刚刚合拢的、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头顶上方，设备仓储间里传来的翻箱倒柜声、守卫粗鲁的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发现那个隐蔽的入口。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极度的紧张和后怕。手中的PDA屏幕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蓝光，映亮了她苍白如纸、沾满污渍的脸庞。这小小的设备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弱星辰，也是可能引爆更大危机的炸弹。

时间在死寂和头顶的喧嚣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上面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守卫们似乎认为她已经通过其他方式逃离了仓储间，骂骂咧咧地撤走了。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仓储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层层隔断模糊了的警报余音。

苏晚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感和全身伤处的剧痛。她几乎要虚脱滑到在地，但理智告诉她，这里绝非久留之地。追兵很可能还会回来进行更细致的搜索，必须尽快离开！

她借着PDA的微光，仔细审视眼前的通道。这条向下的阶梯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古老。混凝土阶梯磨损严重，边缘布满缺口，湿滑的苔藓覆盖了大部分表面，必须极其小心才能站稳。墙壁是粗糙的毛坯混凝土，渗着水珠，摸上去冰冷粘腻。空气不仅冰冷，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仿佛数十年未曾流通。

这真的是紧急出口吗？

为什么是向下？

结构图会不会是故意设置的陷阱？

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盘旋，但回头路已断，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PDA屏幕朝下，尽量压低光线，开始小心翼翼地向黑暗深处摸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谨慎，脚底传来湿滑和凹凸不平的触感。阶梯蜿蜒向下，坡度很陡，仿佛直通地心。寂静是这里的主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衣服摩擦墙壁的窸窣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向下走了大约三四层楼的高度，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条水平延伸的隧道。隧道更加狭窄低矮，苏晚必须微微弯腰才能前行。隧道壁不再是混凝土，而是粗糙开凿的岩石，顶部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滴在她的脖颈上，激起一阵寒颤。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浅薄的泥水。

这里根本不像是现代医院的备用通道，反而更像某种废弃的地下工事或者古老的矿道。PDA上的结构图到了这里也变得模糊不清，只显示这条隧道通向一个未明确标注的区域。

不安感在苏晚心中加剧。但她没有退路。

她沿着隧道继续前行，隧道并非笔直，而是多有弯折。空气中的霉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淡淡气味。这气味很微弱，但与上面那些区域的浓烈味道截然不同，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电灯的光，而是某种……更自然的、摇曳的光？同时，还有极其细微的、流水的声音？

苏晚立刻警惕起来，熄灭PDA屏幕，将自己隐藏在岩石的阴影里，慢慢向前摸去。拐过一个弯角，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隧道在这里变得开阔了一些，尽头是一个天然的岩洞！岩洞不大，中央有一个地下泉眼形成的小水潭，水色幽暗，深不见底。而光亮的来源，是水潭边竟然插着几根燃烧着的火把！火把显然刚点燃不久，火焰跳跃着，将晃动的光影投在嶙峋的岩壁上。

有人！这里有人！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是那个神秘管理员“Jordan”的安全屋？还是……这个魔窟的另一处秘密基地？

她紧贴着岩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仔细观察。岩洞里除了水潭和火把，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痕迹：一个用石头垒起的简易灶台（但现在是冷的），几个摞在一起的塑料箱，角落里铺着一块相对干燥的毯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或藏身点。

就在她犹豫是否要现身或者悄悄退走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她侧后方的一个岩石阴影处传来：

“别躲了，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苏晚浑身一僵，猛地转身，紧握着那柄磨尖的牙刷柄，对准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轮廓。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身形瘦削但结实，穿着沾满油污和尘土的蓝色工装服，脸上带着疲惫和风霜的痕迹，眼神却异常锐利和冷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边袖管空空如也，整齐地别在肩头。

独臂男人？

男人看到苏晚这副狼狈不堪、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尤其是她手中那可笑的“武器”，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或敌意，反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了然和怜悯的神情。

“你是从上面逃下来的？”他语气平静地问道，目光扫过苏晚湿透破烂的衣服和身上的伤痕，最后落在她紧握着的PDA上，“还拿到了Jordan的东西……看来上面闹出的动静不小。”

苏晚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紧盯着他，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沙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水潭边，用一个破旧的搪瓷杯舀了点水，递给苏晚：“喝点水吧，干净的，是地下水。看你这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苏晚看着那杯水，喉咙干渴得像要燃烧，但她没有接。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任何善意都可能包裹着致命的毒药。

男人见她不动，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在地上。“我叫老陈，以前是这底下负责维护通风和管道系统的工人。”他指了指自己空荡的袖管，“三个月前，一次‘事故’，丢了这只胳膊，也差点丢了命。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我就躲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苏晚追问道，声音颤抖。

老陈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憎恶和无奈：“明面上，是‘阳光康复中心’的地下研究院，研究尖端生物科技和器官移植。暗地里……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是什么地方。”他顿了顿，看着苏晚，“你是新的‘预备品’？编号多少？”

“214。”苏晚吐出这个数字，感到一阵屈辱和愤怒。

“214……”老陈喃喃道，“213刚刚被处理掉……你运气不错，逃出来了。”

“这里安全吗？这个通道能出去吗？”苏晚急切地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老陈摇了摇头，指向隧道更深处的黑暗：“这条旧矿道，确实曾经通往外面，但十几年前就被封死了。医院扩建地下设施时发现了它，但觉得位置太偏，加固成本高，就废弃了，只留了个入口在上面当应急通道备案，实际上几乎没人记得。我这里，是矿道的一个岔路，算是死角，相对安全。但要想从这里直接出去，不可能。”

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浇灭，苏晚踉跄了一下，靠在岩壁上，脸色灰败。

“不过，”老陈话锋一转，“你拿到了Jordan的PDA，这或许是机会。”

苏晚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Jordan是B1层的安全主管之一，权限不低。他的PDA里，肯定有整个地下设施的详细结构图、监控盲点、甚至是一些后勤通道的密码。”老陈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光，“最重要的是，每周三凌晨，也就是今晚，会有一辆密封的医疗废物转运车，从B1层的专用装卸平台离开，直接开往市外的处理中心。那是唯一能相对安全离开这里的车辆！”

苏晚的心再次活泛起来：“装卸平台在哪里？怎么上去？”

“路线很复杂，要穿过好几个监控区，而且平台入口有严格的门禁和守卫。”老陈沉声道，“但如果有Jordan的权限，或许能暂时关闭部分监控，或者找到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关键是，要赶上那辆车！它通常在凌晨三点左右装车出发，现在……”他看了看一块扔在角落的、早已停摆的旧手表，“估计快两点了。”

时间紧迫！苏晚立刻打开PDA，再次调出结构图，在老陈的指点下，果然找到了那个位于B1层边缘的专用装卸平台。从他们现在的位置，需要反向沿着这条废弃矿道走回阶梯入口附近，然后通过一个早已废弃的通风井维修通道，爬回B1层的一个偏僻角落，再设法穿越小半个B1层才能到达平台。

路线险峻，时间有限，而且上面肯定还在搜捕她。

“我跟你一起走。”老陈突然说道，眼神坚定，“我熟悉那些维修通道和监控死角。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拼一把。”

苏晚看着他空荡的袖管，有些迟疑：“你的手……”

“一只手够用了。”老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和决绝，“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根管道，每一处裂缝。而且，我对这里的恨，不比你少。”他走到那个塑料箱旁，翻找起来，拿出一些东西：一小卷电工胶布，一把锈迹斑斑但看起来很结实的管钳，还有半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他将饼干递给苏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马上出发。”

苏晚接过饼干，艰难地啃咬着，干涩的口感难以下咽，但食物确实带来了一些暖意和力量。她看着老陈，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样被这个魔窟摧毁了生活的陌生人，成了她黑暗绝望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同伴。

简单的休整后，两人熄灭了火把，重新陷入黑暗。老陈对这里果然极其熟悉，即使在漆黑一片中，他也能凭借记忆和触觉，带着苏晚快速而安静地沿着原路返回。他用那仅存的手，灵活地使用管钳和胶布，在一些关键处设置微小的障碍或标记，干扰可能的追兵。

很快，他们回到了那条向下阶梯的底部。没有停留，继续向上，回到了那个隐藏入口的下方。上方仓储间里静悄悄的。

老陈示意苏晚噤声，他仔细听了听上面的动静，然后凑到金属板旁，用管钳轻轻敲击了几下，似乎在听回声判断情况。片刻后，他对着苏晚点了点头，用口型说：“安全。”

他摸索到那个隐蔽的数字键盘，输入了密码（苏晚告诉了他Kerberos2102）。金属板悄无声息地滑开。老陈先警惕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然后示意苏晚跟上。

两人如同幽灵般，再次回到了B1层那个杂乱无章的设备仓储间。警报似乎已经解除，喷淋也停止了，但地面依旧湿漉漉的，一片狼藉。远处传来隐约的机器声，但附近似乎没有人。

根据PDA上的地图和老陈的记忆，他们避开主通道，钻入了一条布满管道和线缆的狭窄维护通道。这里空气污浊，空间逼仄，需要侧身甚至爬行才能通过，但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也是老陈曾经工作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苏晚的心始终悬着。身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疼痛加剧，体力也在飞速消耗。老陈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动作异常敏捷和熟练，不时停下来倾听周围的动静，调整路线。

有几次，他们几乎与巡逻的守卫擦肩而过，都能听到对方近在咫尺的交谈声。有一次，一队守卫甚至就站在他们藏身的通风管道外检查设备，苏晚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老陈却示意她保持绝对静止，直到守卫离开。

终于，在经过一段极其艰难的、需要爬过一段低温管道区的爬行后，他们抵达了靠近装卸平台区域的一个小型配电室。从配电室的通风百叶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不远处一个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装卸平台。一辆白色的、印着红色医疗废物标志的厢式货车正停在那里，后舱门打开，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将一些黄色的、密封的塑料桶搬上车。

就是那辆车！

希望近在眼前！

但如何穿过这最后几十米被灯光和监控覆盖的区域，如何躲过平台上的工作人员和守卫，如何潜入那辆密封的车厢？

最大的挑战，摆在面前。而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四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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