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猴子的阴影(第97天)
时间在绝对的恐惧和绝望中,会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沥青里挣扎前行。
射灯的光线依旧无情地炙烤着透明的牢笼,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苏晚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赤裸裸地暴露着,承受着偶尔路过之人或好奇或恶意或麻木的目光扫视。
阮氏梅、阿山和那个眼镜评估员已经离开了,但他们留下的判决,如同实质的枷锁,比手脚上的金属镣铐更沉重地压在她的灵魂上。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滴答作响的声音仿佛直接敲击在她的颅腔内。
器官摘取。公开演示。
这些词语反复碾压着她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眩晕。她尝试过闭上眼睛,但那惨白的光线能穿透眼皮,更重要的是,闭上眼睛后,脑海里反而会更加清晰地浮现出冰冷器械划开皮肤、掏出内脏的血腥画面,耳边甚至会幻听到电锯的嗡鸣和血液滴落的声音。
她不得不睁开眼,强迫自己去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现实,哪怕每一眼都像是在用砂纸摩擦心脏。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种诡异的麻木,但在这麻木之下,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野草,仍在扭曲而顽强地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缝隙。
她开始观察。
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用尽最后的气力,转动着眼球,捕捉笼外那个扭曲世界的一切细节。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自由”活动。
大厅里人来人往。猪仔们被守卫驱赶着,麻木地经过,不敢过多停留,但那些偷偷瞥来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兔死狐悲的恐惧,有扭曲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看到别人比自己更惨时产生的卑劣慰藉。守卫们则大多面无表情,或带着习以为常的冷漠,执行着巡逻和看守的任务。对他们而言,这大概只是日常工作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试图从中读出些什么,但大多收获的只是冰冷的绝望。
直到她的视线,定格在那个正在执行清扫任务的年轻守卫身上。
那个守卫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二十岁出头,身材消瘦,套在略显宽大的制服里,显得有些空荡。他的动作并不像其他守卫那样带着一种蛮横的熟练,反而有些…迟疑?或者说,心不在焉。
他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拖把,负责清理笼子周围地面上的污渍(可能是之前什么人打翻的污水,或是吐的痰)。他低着头,额前略长的头发垂下,遮挡了部分眉眼,但苏晚能隐约看到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他擦拭的动作很慢,时不时会停下,像是累极了需要喘息,又像是在出神。他的目光不是警惕地巡视四周,而是常常飘忽地落在地面某个无关紧要的点上,或者…下意识地、飞快地瞥向大厅某个方向,然后又受惊般猛地收回来。
苏晚的心脏莫名地微微一动。
在这种地方,这种人人要么麻木、要么残忍、要么极度紧张的环境里,这样一种显得格格不入的“游离”和“迟疑”,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她记得他。刚才阮氏梅他们宣布判决时,围观的人群里就有他。当那个眼镜评估员用平板电脑记录她的“品相”时,当阮氏梅冰冷地宣布她的命运时,当阿山兴奋地晃动电棍时……这个年轻守卫似乎微微缩了一下脖子,甚至不易察觉地向后退了半步,混在人群里,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现在,他被分配来清理她这个“活体祭品”旁边的地面。
苏晚屏住呼吸,更加仔细地观察他。她给他起了个临时的代号——“瘦猴”,因为他瘦削的身形和那种隐约的、畏缩的神态,让她联想到受了惊吓的猴子。
“猴子”慢吞吞地拖着地,拖把杆几次差点从他手里滑脱。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是抱怨?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嚣张的气场逼近。
是阿山。
这个暴虐的巨人去而复返,似乎只是闲得无聊,又想来看看他的“猎物”现状如何。他脸上带着餍足而残忍的笑意,手里依旧拎着那根让所有人恐惧的电棍。
“猴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将头埋得更低,拖地的动作瞬间加快,但反而显得更加慌乱笨拙,拖把在水桶里搅起一阵哗啦的水声。
阿山根本没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的兴趣全在笼子里的苏晚上。
他踱到笼子边,隔着透明的亚克力板,像欣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具一样,上下打量着苏晚,特别是她那只扭曲变形的左脚踝。
“嘿嘿,741,”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脚还疼吗?别担心,再过三天,你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到时候,老子亲自帮你解脱,嘎嘎……”
他说着,似乎是为了发泄某种变态的兴奋,或者是单纯想再恐吓一下苏晚,突然举起手中的电棍,没有开启电弧,而是直接用坚硬的棍头,猛地捅向笼壁!
“咚!”
一声闷响,电棍的顶端重重地撞击在苏晚头部附近的亚克力板上。虽然隔着一层坚固的材料,但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还是让苏晚浑身剧烈地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缩紧脖子。
预期的电击没有到来,但这种戏弄式的恐吓,同样充满了恶意和压迫感。
阿山对于苏晚的反应非常满意,发出嘎嘎的怪笑。
然而,就在阿山用电棍捅刺笼子的那一刻,站在一旁、本该继续低头干活的“猴子”,却做出了一个让苏晚瞬间捕捉到的、极其反常的举动。
他像是被那声突如其来的闷响吓到了一样,不是向前,也不是呆立不动,而是猛地、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这个后退的动作幅度很小,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乎微不足道,但他的身体语言却充满了强烈的抗拒和…恐惧?那不是对阿山暴虐的普遍恐惧,而更像是一种…对眼前这种针对特定对象的、无端施加的残忍行为的本能抵触和惊惧。
更让苏晚心头一紧的是,“猴子”在后退的瞬间,他的脑袋猛地转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不是看向阿山,也不是看向苏晚,而是飞快地、近乎惊慌地瞥向大厅远处那栋有专人看守的、显得更加阴森神秘的副楼!
他的目光在那个方向停留了或许只有零点几秒,就像被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重新死死地盯着地面,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飞快地擦了一下额角——那里或许根本没有汗。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如果不是苏晚的全部心神正好因极度的恐惧和求生的渴望而高度集中,敏锐地捕捉着外界一切细微变化,她几乎会错过这瞬间的异常。
阿山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个低阶守卫的小动作。他恐吓完苏晚,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扛着电棍,晃着庞大的身躯又走开了。
直到阿山的脚步声远去,“猴子”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点点。但他依旧不敢抬头,只是更加卖力地、几乎是机械地挥舞着拖把,胡乱地擦拭着已经差不多干净了的地面,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掩盖刚才的失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苏晚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似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种冰冷的、却又隐含着一丝微弱躁动的温度。
那个后退…… 那个眼神…… 那个看向副楼的、充满复杂情绪的一瞥……
恐惧?是的,毫无疑问有恐惧,对阿山的恐惧,对这里的恐惧。 但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那一瞥之中,除了恐惧,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牵挂?甚至是……同病相怜的悲哀?
为什么他看向副楼?那栋楼里有什么?是和他有关的人?是他害怕失去的东西?还是……那也是他恐惧的源头?
这个“猴子”,他和那些已经完全麻木或者以残忍为乐的守卫似乎不一样。他看起来更年轻,更……像个人?他身上还残留着某种未曾被这里完全磨灭的东西,某种会因为无端的残忍而感到不适的东西。
苏晚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起来。
在即将被彻底物化、拆解贩卖的终极绝望面前,任何一点人性的微光,哪怕再渺小,再微弱,再不确定,都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死死地记住了那张消瘦的、带着惊惶侧脸的面孔,记住了他那个下意识的退缩和那个望向副楼的惊慌眼神。
这个发现,如同一颗被投入深不见底寒潭的微小石子,虽然未能立刻激起希望的波澜,却让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冰面,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裂纹。
“猴子”……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临时起意的代号。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那栋副楼里,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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