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雨林的杀机 (第88天)

月光如水，透过稀疏的树冠，在林中空地上洒下一片片银白与深黑交织的斑驳。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她死死盯着那个从树后阴影里小心翼翼探出的瘦小蒙面身影。

对方全身都裹在一块深色的粗布里，只露出一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很大，带着明显的紧张和警惕，正快速地扫视着四周，最终定格在苏晚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晚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那个蒙面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紧张的雕塑。

苏晚深吸一口气，知道躲藏已经没有意义。她必须主动。她慢慢站起身，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同时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虽然那根削尖的木棍就藏在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到她出现，那个蒙面人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眼神中的警惕更甚。

“Hello?”  苏晚用尽可能平静、嘶哑的声音低声试探，“Friend?…  You…  food?…  Thank  you…”（朋友？你…食物？…谢谢…）

她艰难地拼凑着单词，配合着感激的手势。

听到她开口，尤其是“谢谢”这个词，那个蒙面人的眼神似乎松动了一丝。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紧张地回头望了望，然后对着苏晚，快速地、幅度很小地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过去，随即转身又隐入了树后的黑暗中。

苏晚犹豫了只有一秒。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她咬咬牙，拄着木棍，跟了上去。

那个身影在林间移动得很快，但对地形极其熟悉，总是能巧妙地避开障碍，并且不时停下来等等苏晚。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月光下的丛林里穿行了几分钟，最终来到了一个隐藏在巨大岩壁下的、极其隐蔽的小小凹陷处。这里三面有遮挡，前面还有藤蔓垂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所。

蒙面人率先钻了进去，然后示意苏晚也进来。

空间很小，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汗味和草木灰的味道。

确认安全后，那个蒙面人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紧绷的神经。他（从动作和体型看，苏晚初步判断可能是个少年）伸出手，慢慢地、迟疑地拉下了蒙在脸上的布。

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亮了他的脸。

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柬埔寨男孩的脸，大约只有十五六岁，肤色黝黑，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好奇和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

“You…  speak  English?”（你…说英语？）苏晚再次尝试沟通，语速放得很慢。

男孩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然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英语说道：“A…  little.  Very  little.  Name…  Ponleu.”（一…点。很少。名字…蓬伦。）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急切地补充，“No  danger.  Me…  friend.  You…  safe  here.  Short  time.”（没危险。我…朋友。你…这里安全。短时间。）

他的英语比纸条上的还要糟糕，但配合着手势，基本意思能懂。

“Su  Wan.”  苏晚也指了指自己，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尽管肌肉僵硬。“Thank  you.  Food…  water…  life.”（谢谢。食物…水…救命了。）

名叫蓬伦的男孩似乎听懂了她真诚的感谢，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但他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You…  from…  bad  place?  River?  Factory?”（你…从…坏地方？河里？工厂？）

他用手比划着电击和殴打的动作，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恐惧和憎恨。

苏晚的心一紧。他果然知道！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依旧明显的伤痕和扭曲的脚踝：“Yes.  Bad  place.  Very  bad.  I…  escape.”（是的。坏地方。非常坏。我…逃跑。）

“Escape…”  蓬伦喃喃地重复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Danger.  Very  danger.  They…  look  for  you.”（危险。非常危险。他们…找你。）

“I  know.”  苏晚苦笑，“I  must…  go  to  Phnom  Penh.  Find…  Sophon?  Sokan?”（我知道。我必须…去金边。找…索蓬？索坎？）她努力回忆阿嬷发出的那个模糊的音节。

“Sokhon?”  蓬伦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摇了摇头，“Phnom  Penh…  far.  Very  far.  Many…  many  soldier  check.  You…  no  paper.  They  find  you,  send  back…  or…”（金边…远。非常远。很多…很多士兵检查。你…没文件。他们找到你，送回去…或者…）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脸色苍白。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这条路比想象的更难。

“You…  help  me?”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蓬伦咬着嘴唇，脸上露出极其挣扎的表情。他低头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I…  try.  But…  danger.  For  me,  family.”（我…试试。但是…危险。对我，家人。）他指了指村庄的方向。

苏晚立刻明白了。他能冒险送来食物和纸条，已经是极限了。让他再做更多，可能会给他和他的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I  understand.”  她郑重地点点头，“Thank  you.  Any  help…  thank  you.”（我明白。谢谢。任何帮助…谢谢。）

蓬伦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愧疚。他再次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Food.  For  tomorrow.”（食物。给明天。）他把小包裹塞给苏晚，然后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像是手工制作的粗糙指南针，指针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North.”  他指着指针的方向，然后又指向东南方，“Phnom  Penh…  that  way.  Far.  But…  river.”（北。金边…那个方向。远。但是…河。）他努力组织着语言，“You…  follow  river.  Small  path…  near  water.  Hide  better.  Sometimes…  boat.  But  careful!  Very  careful!”（你…沿着河。小路…靠近水。更好藏。有时…船。但是小心！非常小心！）

沿着河走！这无疑是最实用、最宝贵的建议！既能解决水源问题，又能利用河岸植被隐蔽，甚至可能遇到船只！

“Thank  you!  Thank  you,  Ponleu!”  苏晚接过指南针和食物，心中涌起巨大的感激。这个男孩冒的风险，给出的帮助，远远超乎她的预期。

蓬伦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沉重的忧虑。“Go.  Before  light.”（走。天亮前。）他指了指天空，“They…  morning…  search  near.”（他们…早上…搜查附近。）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

蓬伦似乎不忍看她瞬间变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又极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木炭，拉过苏晚的手，在她手心飞快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像是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If…  if  see  this…  on  tree,  on  rock…  near  path…  Danger!  Go  other  way!  Understand?”（如果…如果看到这个…在树上，在石头上…靠近小路…危险！走别的路！明白？）

这是一个警告标记！

苏晚用力点头，将那个简单的图案死死记在心里：“Understand!  Thank  you!”

蓬伦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然后迅速拉上面巾，低声道：“Good  luck.”（好运。）说完，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出岩缝，迅速消失在黑暗的丛林里。

苏晚独自留在小小的岩缝里，手里紧紧攥着食物、指南针，手心里是那个救命的警告标记。

信息量巨大，让她心潮澎湃，又恐惧不已。

有了一条看似可行的路线，有了食物，有了指路的工具，甚至有了识别危险的标记。

但危险也迫在眉睫——搜捕队早上就会搜查到这附近！

她必须立刻离开！在天亮前，尽可能远离这里！

她不敢耽搁，将东西仔细收好，拄着木棍，钻出岩缝。

月光下，她依据那个粗糙的指南针，辨认了一下东南方向，然后义无反顾地、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这一次，她的目标明确——沿着河岸，向下游方向前进！

夜间的丛林行走异常艰难，地面湿滑，光线昏暗。她摔了好几次，伤口再次被撕裂，疼痛钻心。但她不敢停歇，蓬伦那句“早上搜查附近”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的边缘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

天快亮了！

而就在这时，前方原本潺潺流动的河水，水流声似乎变得急促响亮起来！

苏晚心中一惊，紧走几步拨开拦路的树枝。

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的河道在这里突然收窄，地势陡然下降，河水变得湍急，形成了一连串小型的瀑布和激流！根本无路可走！

而更要命的是，在河对岸，远处丛林边缘，依稀传来了几声清晰的犬吠和男人的吆喝声！

搜捕队！他们已经来了！而且就在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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