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精忠报国
宁国公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宫道尽头。
婉棠僵立在原地,方才强撑的镇定彻底瓦解,脸上只剩下无处可诉的痛苦。
惠贵妃瞥了她一眼,对身旁的妹妹淡淡道:“宁儿,去小厨房看看给明辉炖的莲子羹可好了。”
宁答应乖巧应声退下。
室内只剩两人,以及榻上安睡的明辉。
惠贵妃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语气是少见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遥远的追忆:“关于墨老,我小时候,在父亲的书房里,偷偷听过不少他的故事。”
婉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惠贵妃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目光落在自己因习武而略显粗糙的指节上:“我这么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却偏偏不爱红妆爱武装,说起来……也是受了他那些传奇的影响。”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许,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我人生中握的第一把真正的剑,还是他塞给我的。”
“就在后院的老槐树下,比划了两下最基本的起手式。”
婉棠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微光。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慧姐姐!求你……告诉我,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任何都好!”
惠贵妃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宫墙,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她的声音里褪去了平日的锋利,带着一种纯粹的敬仰:
“墨老……你外祖父,他是真正顶天立地的人物。”
“用兵如神,爱兵如子,一生所求,不过是边境安宁,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过,像是在勾勒某种阵图,“我曾躲在父亲书房外,听他与幕僚谈及墨老以少胜多的‘苍云峡一役’,那种运筹帷幄,那种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带着难以释怀的惋惜:“他的风骨,他的抱负,像极了史书里的岳武穆。”
“精忠报国,却……”
后面的话,她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至于后来为何会背上‘叛国’的罪名,其中真正的隐秘,连我父亲或许也知之不详。”
“那就像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先帝在位末年,许多事都成了禁忌。”
她见婉棠眼中刚燃起的光彩又逐渐被失望取代,不由得正色道:“但你记住,墨家,绝不会是叛国贼。”
惠贵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武将世家特有的笃定:“是先帝,对不起墨家。”
她看向婉棠,眼神里是少见的、近乎直白的安抚:“所以,你不必为此难受,更不必自我怀疑。”
“你身上流着墨家的血,这不是你的负累,该是你的底气。”
惠贵妃的话音刚落,婉棠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崩断。
她肩膀颤抖,几乎要蜷缩起来。
惠贵妃瞧着她要哭,眼神也是慌了。
嫉妒开口,硬是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
猛地出手,并非轻柔安慰,而是运足了力道,一掌重重拍在婉棠的后心!
“咳!”婉棠猝不及防,被这刚猛的一掌打得向前一个趔趄,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瞬间尝到了腥甜味。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动手的惠贵妃。
“哭哭唧唧的,像个什么样子!”
惠贵妃柳眉倒竖,语气狠厉,“墨家的后人,骨头就这么软?”
“给我把背挺直了!”
婉棠先是彻底被打蒙了,疼痛让她眼前发黑。
身体的颤抖从细微变得剧烈,疼得她眼圈通红,泪水却反而止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痛楚,却真的依言。
一点点,将微佝的背脊,挺得笔直。
那双含泪的红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而后,重新凝聚。
【啊……这就是咱们小慧慧的安慰人的方式吗?真是特别到让人有嗲不好接受啊!】
【我敢保证,婉棠特定要痛上一周。】
【对不起,我笑了。不敢想象婉棠背上有几根手指头的巴掌印。】
【好像安慰了,又好像没有……】
【都别笑了,棠棠也是要自尊的好吗?其实她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很简单啊!毕竟晏王当年也有参与这个案件。更何况,如今晏王还在搜集罪证。】
【虽然婉棠让祺二去查,可祺二手中那点资料,不也是晏王给的吗?】
晏王真的在查?
他为什么会查?
婉棠心中疑惑。
慈宁宫。
楚云峥端坐左下首,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上的青花纹路。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半阖着眼,腕间佛珠捻得缓慢。
“皇帝今日来,不只是为了陪哀家品这盏雨前龙井吧。”太后声音平缓,却带着锐利的尾音。
楚云峥抬眸,唇角微扬:“母后圣明。中宫失德,不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儿臣要废后。”
“皇帝!”太后倏地睁眼,精光乍现,“后位之事关乎国体,岂能轻言废立?”
“更何况,你如今身边那位,是墨家的血脉!”
“别忘了,墨家的事,是见不得光的!”
“先帝在天之灵,也绝不容许一个卖国贼的女儿高居妃位!”
“母后也知是妃位,并非后位。”楚云峥反驳。
太后只不过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景仁宫的事情,哀家听了些。”
“这后宫本来就是雾蒙蒙的地方,皇上又何必对女人之间的事情较真?”太后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
楚云峥不急不缓地放下茶盏,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可那个人不是旁人,是惠贵妃。是朕的女儿。”
楚云峥眼神冷冷的:“母后应该比我更清楚,宁国公存在的意义。”
“何为国之栋梁,母后,需要儿臣解释吗?”
太后已哑然。
楚云峥继续:“萧家若德行无亏,儿臣自然不会动此念头。”
“可惜,”他话音一转,目光如淬了冰的刃,“此刻,欧阳青应当已到了萧府。”
“母后猜,他会在府中查出什么?”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一顿。
楚云峥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萧家胆子不小,竟敢私自羁押朕的内侍总管李德福。”
“朕很好奇,他们想从朕的身边人嘴里,撬出什么?”
“不可能!”太后猛地坐直身体,凤眸圆睁,“萧家绝不会行此蠢事!这是栽赃!”
楚云峥不再言语,只垂眸轻啜了一口茶,气定神闲。
太后死死盯着他,胸口微微起伏。
半晌,她像是骤然被抽干了力气,跌回软枕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呵……皇帝如今,是真的羽翼丰满了,连哀家也算计在内。”
楚云峥沉默以对。
太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严:“罢了。”
“皇后可以废,但新后人选,需由哀家亲自选定。”
“可以。”楚云峥应得干脆,随即话锋一转,“既然宁国公今日力保德妃,于国有功,朕也该给老臣一个体面。”
“德妃,便不再追究了。”
“就当打入冷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皇帝!”太后声音陡然尖利,“你竟要留那祸害?!”
楚云峥缓缓起身,明黄龙袍带起一片威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母后,朕今日是来告知,并非商议。”
“就如同当年,母后将墨家之事盖棺定论时,也只是告知朕一样。”
说罢,他微微颔首:“儿臣告退。”
转身离去时,袍角带起一阵冷风,吹动了太后鬓边一丝不苟的银发。
她望着皇帝决绝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一片冰封的死寂。
【狗皇帝果然有点威武啊,这一次出手,这让我诧异。】
【这是爱棠棠,还是?】
【毕竟他可是为了婉棠正面硬刚太后啊!】
婉棠细细的听着弹幕讲慈宁宫发生的事情。
嘴角却露出嘲讽的冷笑。
楚云铮怎么回事为了她呢?
不过是为了安抚宁国公。
不过是这后宫之中,也需要有一个人,一个能维持后宫平衡的人。
婉棠眼中多沧桑。
此刻,她竟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究竟是萧家、许承渊……
凤鸾春恩车碾过青石板路,将婉棠重新送回了长乐宫。
宫门开启的刹那,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人人惴惴不安,窃窃私语。
谁也说不清这位德妃当初为何骤然失宠被打入冷宫,如今更猜不透她为何能如此风光地归来。
位份未降,圣意难测。
婉棠扶着宫女的手步下銮舆,踏入长乐宫的门槛。
不过短短数月,竟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殿宇依旧,草木依稀,只是人心早已不同往日。
乳母抱着明辉上前,小丫头咿咿呀呀,已能蹒跚走几步了。
婉棠心中一酸,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看得周遭宫人无不动容。
刚在正殿坐定。
闻讯而来的柳贵人便热情洋溢地上前问安,言辞恳切,姿态谦卑。
婉棠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应酬着,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后方静立不语的苏贵人身上。
想到苏言辞冷宫援助,以及两人之间的约定。
婉棠笑容加深,语气带着毫不作伪的亲热:“苏妹妹,多日不见,怎的清减了这许多?”
“快,上前来让姐姐仔细瞧瞧。”
说着,她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去拉苏贵人的手。
谁知,苏贵人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缩回袖中,后退半步,垂着眼帘,疏离的很:“德妃娘娘金安。”
“臣妾近日身子不适,恐过了病气给娘娘,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她已屈膝行了一礼,也不等婉棠回应,便转身匆匆离去,留下一个疏离决绝的背影。
婉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缓缓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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