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俾斯麦的“毕业论文”

就在圣彼得堡的外交舞台，因为法国和奥地利的加入，变成了一场乱哄哄的“三国杀”时。

一封来自柏林的、通过最机密的皇家邮政渠道送达的私人信件，被悄悄地，放在了林亚瑟的书桌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蜡封死的、代表着普鲁士霍亨索伦家族的鹰徽。

林亚瑟看得出，是他种下的那颗“种子”，开始发芽了。

他拆开信封，信纸上，是俾斯麦那熟悉的、狂放不羁的笔迹。

信的开头，俾斯麦先是用一种半是炫耀、半是感激的语气，向他这位“好兄弟”兼“人生导师”，汇报了他最近的“战果”。

“我亲爱的亚瑟，”他写道（他已经开始直呼林亚瑟的名字了），“你说的没错，柏林，果然是比我们波美拉尼亚的乡下，要有意思多了！”

“我们那位已经去世的老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的葬礼，简直比一场最滑稽的戏剧还要精彩！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一个个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但他们的眼睛，却都在偷偷地瞄着新国王的脸色。”

“而我们这位新上任的国王陛下，腓特烈·威廉四世。他对如何治理国家毫无兴趣，却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来亲自设计他自己的加冕礼服，还说要参考什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款式。上帝啊，他简直是疯了！”

“不过，这对我来说，恰恰是最好的机会！”俾斯麦的字里行间，开始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听从了你的建议，没有再去跟那些愚蠢的官僚们硬碰硬。我开始频繁地出入各种艺术沙龙，每天都陪着国王陛下，谈论歌德的诗歌和贝多芬的交响乐。我甚至还假装，对建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陪他一起，研究如何修复科隆大教堂的设计图。”

“结果，你猜怎么着？国王陛下现在，简直把我当成了他唯一的‘灵魂知己’！他觉得，整个普鲁士，只有我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那‘高尚的艺术情操’！他甚至已经私下里向我许诺，准备任命我为他的……宫廷顾问！”

看到这里，林亚瑟忍不住笑了起来。

俾斯麦这头年轻的、充满了政治野心的猛兽，已经成功地，用伪装，咬住了权力的第一块肉。

接下来，信的内容，开始进入正题。

“亚瑟，我的兄弟，”俾斯麦写道，“我知道，你才是真正懂行的人。所以，我把我最近的一些‘胡思乱想’，写了下来，想请你，为我这位愚蠢的‘学生’，批阅一下。”

信的后面，附着一份长达十几页的、逻辑清晰、观点犀利的政治分析报告。

报告的标题，言简意赅——

《论关税同盟与德意志的未来》

林亚瑟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这才是俾斯麦这封信，真正的核心！

这，是这位未来的铁血宰相，交上来的第一份“毕业论文”！

他仔细地阅读起来。

在报告中，俾斯麦以一种超越了他所处时代的、极其敏锐的战略眼光，一针见血地指出：

所谓的“德意志联邦”，不过是一盘散沙。三十多个邦国，各自为政，货币、度量衡、法律，全都一团乱麻。而他们普鲁士，虽然是其中最强大的邦国，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地，将所有德意志人，统一在一个旗帜之下。

而要实现这个目标，靠武力征服，是不现实的。那样只会激起其他邦国的反抗，并引来奥地利和法国的干涉。

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就是——经济！

他提议，应该以普鲁士为核心，以现有的“德意志关税同盟”为基础，进一步地，将这个同盟，从一个单纯的“经济组织”，升级为一个拥有统一货币、统一铁路网、甚至统一对外政策的……“准国家”！

“我们要用我们普鲁士的铁路，像血管一样，连接起每一个德意志邦国的心脏！”

“我们要用我们发行的、以普鲁士国家信用为担保的‘马克’，来取代那些五花八门的、小邦国的劣质货币！”

“我们要让每一个德意志的商人、农民、工人，都享受到‘统一大市场’所带来的红利！让他们从心底里认识到，跟着我们普鲁-士混，远比守着自己那个小国王，要有前途得多！”

“当所有德意志人的钱袋子，都和我们普鲁士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政治上的统一，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到那时，”报告的最后，俾斯麦用极其狂放的笔迹，写下了那句历史上，日后将震动整个欧洲的名言。

“德意志的未来，将不再由那些议会里的喋喋不休和多数票的决议来决定……”

“——而将由，铁与血来决定！”

（只不过，他所说的“铁”，不再是单纯的武器，而是指“铁路”。而“血”，也不再是单纯的鲜血，而是指连接所有德意志人的“血脉联系”。）

这句话另外一层含义，他还要在未来才能想出，并在演讲中喊出来。

林亚瑟看完这份报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认，俾斯麦，真的是一个天生的政治野兽！

自己当初，不过是点拨了他一句“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结果，他竟然真的，就自己悟出了这样一条，以“经济”为剑，以“铁路”为锋，最终实现“铁血统一”的、最适合普鲁士国情的、堪称完美的道路！

“了不起……”林亚瑟由衷地赞叹道。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对这份“毕业论文”，进行任何的“批阅”了。

它已经足够完美。

他现在要做的，是为这位已经找到了自己道路的“学生”兼“兄弟”，再添一把火，再送上一份，能让他跑得更快的“毕业赠礼”。

他立刻，提起笔，开始写回信。

“我亲爱的奥托，”他写道，“你的‘论文’，我看了。我只能说，我为你感到骄生傲。你已经不再需要我这个‘老师’了。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自己的、通往伟大的道路。”

“但是，”林亚瑟笔锋一转，写下了关键的一段，“我注意到，你的宏伟蓝图中，有一个小小的、但却至关重要的技术性难题。你提到了‘铁路’，但你是否想过，谁来为你们修建铁路？用什么标准？你们普鲁士的工程师，或许会造铁轨，但他们懂得如何勘探最经济的路线吗？他们懂得如何建造能承受重载列车的桥梁和隧道吗？他们懂得如何运营和调度一个庞大的铁路网络吗？”

“钱，你可以慢慢地等，去游说政客，游说商人，甚至等你的国王拨款。但是，技术和人才，是金钱在短时间内买不来的。而这，恰恰是我，能给予你的、最宝贵的礼物。”

他选择了一种，最隐蔽，最“春雨润物，未觉其暖，已见其青”，也最釜底抽薪的投资方式！

“我可以去说服我们‘皇家促进协会’的理事——‘铁路之父’乔治·史蒂芬孙先生。”

“我许诺将以‘英普技术交流’的名义，派遣一支由他亲自选拔的、全英国最顶尖的‘铁路工程师团队’，前往柏林，去‘帮助’你们，进行铁路网的初期勘探和规划工作。”

“同时，我还会以我个人的名义，设立一笔‘亚瑟·林奖学金’。每年，从普鲁士所有的大学里，挑选一百名最聪明的、在数学、物理和工程学方面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全额资助他们，来我们伦敦的皇家研究院和我的‘未来工业园’，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

“奥托，我的朋友，”林亚瑟的笔迹，变得意味深长，“我把我们大英帝国工业革命的‘大脑’和‘双手’，都借给你们普鲁士用。我帮你培养未来德意志工业的栋梁之才。”

“我不要你的任何股份，也不干涉普鲁士的任何内政。”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林亚瑟的笔尖，顿了顿，在信纸上，写下了那句将决定未来欧洲格局的话。

“我需要，你在未来，当那头贪婪的‘高卢雄鸡’（指法国），或者那头愚蠢的‘北极熊’（指俄国），试图挑战我们不列颠的利益时。”

“你能带着你的‘铁与血’，去说服国王，站在，正确的一边。”

写完信，林亚瑟将其，放入了发往柏林的、最机密的外交邮袋。

他看着窗外圣彼得堡那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尼古拉一世，你想拉拢普鲁士？

不好意思。

当你的使者还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把普鲁士未来的“工业之父”和“建军之父”，都变成我的人了。

你，拿什么跟我斗？

这，才是真正的、从根源上进行的“投资未来”！

自己今天布下的这颗棋子，或许不会立刻见效。

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最关键的时刻。

普鲁士这位被他用“资本”和“友谊”喂饱了的“好兄弟”，将成为他手中，用来制衡整个欧洲大陆的、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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