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铁与血的种子
欢迎晚宴在一片虚伪的热烈气氛中结束。
那些普鲁士的官员和学者们,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被侍从们扶着,心满意足地回了使馆。
而俾斯麦,这个从头到尾只顾着灌啤酒的“乡下酒鬼”,则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晃晃悠悠地,准备一个人溜回他那间又小又破的住处。
然而,他刚走出白金汉宫的大门,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露出了林亚瑟那张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脸。
“奥托先生?”林亚瑟用纯正的德语问道,“宫里的啤酒,喝得还过瘾吗?”
俾斯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尊贵的亲王殿下,竟然会专门在门口等他。
“不怎么样。”他打了个酒嗝,毫不客气地回答,“跟您宫殿里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一样,淡出个鸟来。”
“哈哈哈!”林亚瑟被他这粗鲁直白的回答给逗乐了,他推开车门,“那正好。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酒,足够烈。有胆子,跟我继续去喝两杯吗?”
“有何不敢!”俾斯麦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就跳上了这辆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马车。
马车没有驶向任何豪华的俱乐部。
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泰晤士河畔,一个嘈杂、混乱,充满了汗臭味、烟草味和啤酒味的……水手酒馆。
这里,是林亚瑟名下的一个秘密据点。
两人没有去包厢,就在龙蛇混杂的大厅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坐吧,奥托。”
这一次,林亚瑟直接用名字称呼他,显得格外亲近。
他亲自从一个上了锁的酒柜里,取出了一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标签已经泛黄的施坦哈根杜松子酒(Steinhäger),为两人各倒了一杯。
“尝尝这个。”
俾斯麦端起酒杯,只闻了一下那浓郁而又独特的杜松子香气,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那股辛辣、强烈,如同火焰般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下去,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爽地张开了!
“哈!好酒!”他发自内心地赞叹道,“这才是我们普鲁士男人喝的东西!”
他发现,眼前这个英国王夫,和他见过的所有养尊处优的贵族,都不一样。他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野劲儿”。
“奥托,”林亚瑟也喝了一大口,开口问道,“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混在那个使节团里?”
“混口饭吃罢了。”俾斯麦自嘲地笑了笑,“家里有点关系,让我来伦敦见见世面,省得我天天在乡下庄园里,惹是生非。”
“惹是生非?”林亚瑟饶有兴致地问道,“都惹些什么事?跟人决斗?还是追着别人的老婆到处跑?”
“差不多吧。”俾斯麦又灌了一大口酒,眼神里带着一丝落寞和不甘,“决斗过几次,也因为女人跟人打过架。大学不好好念书,毕业了去当了个小公务员,又觉得那帮上司都是一群没卵蛋的蠢货,干了不到一年,就辞职不干了。”
“现在嘛,”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天天在乡下,管理我的那几百亩破地,关心一下今年的土豆收成,盘算一下该杀哪头猪来做香肠。日子过得……也还行。”
林亚瑟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听起来,是挺‘安逸’的。”林亚瑟淡淡地说道。
俾斯麦从他这平淡的语气中,却听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怎么?”俾斯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那股属于容克贵族的傲气被激发了,“殿下,您是觉得,我这种生活,很可笑吗?”
“不,不可笑。”林亚瑟摇了摇头,他看着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地说道,“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
“奥托,”林亚瑟抬起头,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昏暗的烛光下,仿佛有种能洞悉人心的魔力,他死死地盯着俾斯麦的眼睛,“我今天,在宴会厅里,看到了很多人。看到了满腹经纶的学者,看到了阿谀奉承的政客,看到了唯唯诺诺的军官……”
“但我只在你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头不甘心被关在笼子里的、饥饿的野兽。那头野兽,充满了力量,充满了野心,它渴望着更广阔的草原,渴望着去撕咬、去征服!”
“可是你现在,却在用酒精,在用那些无聊的决斗和女人,来麻痹它,来催眠它。你在告诉它,别叫了,安分点,我们就在这个猪圈里,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吧。”
“奥托·冯·俾斯麦,”林亚瑟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在俾斯麦的耳边轰然炸响,“你觉得,这是不是一件……很可惜,很可悲的事情?”
俾斯麦彻底被镇住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正视的……那份不甘与渴望!
他握着酒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那我又能怎么样?”许久之后,他才沙哑着声音,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在对林亚瑟问道,“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容克,我一没钱,二没权,除了这点不值钱的血统,我一无所有。柏林的那帮蠢货,是不会听我一个酒鬼的话的。”
“那你就去想办法,让他们听!”林亚瑟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站起身,走到俾斯麦的身边,将手重重地,按在了他那宽阔的肩膀上。
“奥托,”他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又充满了无尽力量的声音,说道。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这句话,他是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的。
俾斯麦虽然听不懂这句话的具体意思,但他能清晰地,从对方的语气和眼神中,感受到那股睥睨天下、建功立业的滔天豪情!
“它的意思是——”林亚瑟切换回德语,一字一句地,为他翻译道。
“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应该带着他手中的剑,去建立一番,不被这个时代所埋没的……伟大功业!”
“而不是,在乡下的酒馆里,吹嘘自己年轻时,曾经打赢过几场可笑的决斗。”
说完,林亚瑟将桌上剩下的大半杯杜松子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桌子上。
“酒钱,我请了。”
“奥托,我的朋友,别在伦敦浪费时间了。你应该回你的柏林去。”
“那里,才是你的猎场。”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依旧愣在原地的、高大的普鲁士青年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酒馆喧闹的人群之中。
只留下俾斯麦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看着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金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骑马和打猎而布满老茧的、强壮有力的大手。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林亚瑟刚才说的那句话。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眼中那因酒精而产生的迷茫和颓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的……野心。
……
当林亚瑟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烟草味,回到白金汉宫的女王寝宫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他原以为维多利亚已经睡下,正准备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女王陛下,正穿着一身丝绸睡袍,抱着一个枕头,气鼓鼓地坐在床边等他。
“还知道回来啊?亚瑟·林亲王?”她的声音,听起来酸溜溜的,“我还以为,你被哪个金发碧眼的普鲁士女郎,给勾了魂,不准备回自己的家了呢。”
林亚瑟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爱吃醋的小妻子,又开始“作”了。
他笑着走上前,从身后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那带着淡淡花香的秀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呢?”他用一种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我的魂,早就被一个名叫维多利亚的小妖精给勾走了,再也分不出半点给别人了。”
“油嘴滑舌!”维多利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她转过身,捏着鼻子,嫌弃地在他身上闻了闻,“一身的酒鬼味道!你去哪儿了?跟谁喝成这样?”
“去交了个新朋友。”林亚瑟笑着,将她打横抱起,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很有意思的、来自普鲁士乡下的……酒鬼。”
他将自己今晚和俾斯麦的相遇和对话,挑了一些有趣的部分,讲给了维多利亚听。
“你是说,你觉得那个看起来粗鲁又不修边幅的乡下容克,未来能成为普鲁士的……大人物?”维多利亚听完,半信半疑地眨了眨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
“没错。”林亚瑟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神棍”般的、笃定的光芒,“亲爱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能从一块黑色的石头里,看到钢铁。我也能从一根普通的铜线里,看到未来整个世界的信息网络。同样,我也能从一个失意的酒鬼身上,看到一个未来足以搅动整个欧洲风云的……铁血宰相。”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维多利亚看着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再怀疑。她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撒娇道,“那你也不能因为一个新朋友,就这么晚才回来呀。我一个人在宫里,都快无聊死了。”
林亚瑟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正准备说些情话来安抚她。
忽然,他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信息。
他记得很清楚,历史上,普鲁士那位年迈的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就是在1840年的6月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而溘然长逝的。
而现在,已经是1840年的5月了。
也就是说,最多不出一个月,普鲁士,就将迎来王位的更迭!而王储,腓特烈·威廉四世,即将登上历史的舞台。也就是现在的威廉王子,是一位思想非常……嗯,浪漫的王储。他喜欢艺术和哲学,但对冰冷的战争和枯燥的政治,却没什么兴趣。
这样一位君主,是很难带领普鲁士,完成统一大业的。
德意志帝国和它的第一任皇帝,威廉一世,以及俾斯麦,都是在未来二十年,登上历史舞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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