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王的第一道密令

夜，已经很深了。

肯辛顿宫的大多数房间都已陷入沉寂，只有零星的窗户还透出烛火的微光。维多利亚公主的卧室内，同样灯火通明。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房间里只听得到壁炉中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羽毛笔尖划过纸张时的“沙沙”声。

维多利亚端坐在她那张华丽的桃花心木书桌前，神情专注而又苦恼。

她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白天的时候，来自白金汉宫的信使带来了国王伯父的口信。威廉四世将在下周末举行一场小型的家庭晚宴，届时，几位重要的内阁大臣，包括首相墨尔本勋爵也会列席。国王在口信中特别点明，希望听到他“心爱的侄女”对于近期议会正在激烈争论的《济贫法修正案》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个消息，对维多利亚来说，不啻于一次突如其来的大考。

她很清楚，这绝不仅仅是一次长辈对晚辈的普通提问。在她即将成年的这个关键节点上，国王的每一次考较，都像是在向整个帝国的上层社会传递信号。她的回答，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无数张嘴巴解读。

说得好了，会让她在未来的政治博弈中增添一枚重要的筹码，赢得更多大臣的尊重和支持。

说得不好，则会坐实她“不谙世事”、“被母亲和康罗伊操控”的负面形象，让她在继承王位的道路上，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济贫法修正案》……”

维多利亚看着摊在面前的几份文件，漂亮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些文件是康罗伊爵士派人送来的，上面罗列了修正案的核心条款，以及他本人对法案的“解读”和“建议”。

康罗伊的观点一如既往地强硬和保守。他认为，英国日益增多的贫民完全是他们自身懒惰和道德败坏的结果。因此，他极力赞成修正案中那些最严苛的条款：大幅削减对贫民的院外救济，并将他们统一收容到条件极其恶劣、管理如同监狱的“济贫院”中去劳动。

他甚至在给维多利亚的“建议”中写道：“殿下，您未来的子民需要的是一位铁腕的君主，而非一位滥发善心的妇人。对穷人施以严厉，便是对整个国家最大的仁慈。”

看着这些冰冷的、毫无同情心的字眼，维多利亚的内心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和抵触。

她虽然生活在宫廷的象牙塔中，但她并非没有感情。她从书本中读到过底层人民的苦难，也曾透过马车车窗，亲眼见过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人。她无法说服自己，将这些人简单地归结为“懒惰的渣滓”。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康罗伊灌输给她的这些观点，她对这个法案几乎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议会里的辉格党和托利党对这个法案各自持什么态度，不知道这个法案背后牵扯了多少复杂的利益纠葛。

如果直接反驳康罗伊，她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论据。而如果照着他的稿子念，那不仅违背了她自己的本心，更像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她依旧是那个被操控的傀儡。

这种进退两难的困境，让她感到无比的焦虑和无助。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书桌抽屉里一个坚硬的小物件。

是那块肥皂。

那块来自林先生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洁净皂”。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脑海。

林先生！

亚瑟·林！那个自称“来自东方的引路人”的神秘青年！

这些天来，他的身影和他说过的那些奇闻异事，以及那个让她心潮澎湃的“命运预言”，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脑中盘旋。她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再次联系他，而眼下这个难题，不正是最好的契机吗？

他那么博学，那么有远见，或许……或许他能给自己一些完全不同的建议？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维多利亚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既紧张又兴奋。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即将做出某种“叛逆”行为的刺激感。

她看了一眼壁炉旁的落地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整个肯辛顿宫都已沉睡，母亲和康罗伊爵士绝不会想到，他们眼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公主，此刻正在策划着一场小小的“政变”。

她下定了决心。

她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信纸，提起笔，用最简洁的语言写下了自己的困惑：

“林先生：见信如晤。我遇一难题，关于《济贫法修正案》，国王欲闻我之见，而我师长之言，并非我心之所向。我应如何作答，方能既不失体面，又能表达本心？盼得君之高见。——V”

她没有署上全名，只用了一个代表她自己的字母“V”。她相信，林先生一定能看懂。

写完信，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块用丝绸手帕包裹好的肥皂，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卧室门口。

她轻轻地拉动了连接着侍女房间的铃绳。

很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贴身女官莱琴男爵夫人穿着睡袍，出现在了门口。

“殿下，这么晚了，您有什么吩咐？”莱琴的脸上带着一丝睡意和担忧。

维多利亚将莱琴拉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她将手中的信和肥皂，郑重地交到了莱琴的手里。

“莱琴，”维多利亚的眼神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明亮和坚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请求。我需要你，动用你所有的智慧和谨慎，想办法出宫，把这个东西和这封信，送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莱琴看着手中的东西，立刻就明白了公主的意图。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惶恐地说：“殿下，您这是……这太危险了！如果被公爵夫人和康罗伊爵士发现……”

“我不管！”维多利亚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不能再像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了！莱琴，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帮帮我！”

看着公主眼中那份近乎哀求的坚定，莱琴男爵夫人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背叛公爵夫人的命令，风险巨大。但违背未来女王的意愿，后果可能更加严重。更重要的是，她从维多利亚的身上，看到了一股正在觉醒的、属于君主的力量。

最终，忠诚战胜了恐惧。

她将信和肥皂紧紧握住，对着维多利亚深深地鞠了一躬，郑重地说道：“殿下，我明白了。请您放心，就算拼上我的一切，我也会完成您的托付。”

这，是未来女王下达的第一道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密令。

这道密令，无关于国家大事，无关于百万大军，它只是一封少女的求助信。但在未来的史书中，它或许会被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它标志着，一头沉睡的雌狮，第一次向禁锢她的牢笼，亮出了自己虽然稚嫩、但却已足够锋利的爪牙。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23113/44327638.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