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但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杨卫国的故事像一部没有画面的黑白电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感，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投下血淋淋的影像。
一个女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怀着怎样的绝望想要敲开那扇门。
那扇门背后，不是坚不可摧的钢铁，而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秦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作为法医，他见过许多惨烈的死亡，但这种伴随着背叛的死亡方式，其精神上的残忍程度，远超物理伤害。
他甚至能通过杨卫国的描述，在脑中构建出徐满欣身上的伤口分布——大部分应该在背部和身体侧面，那是她在挣扎着拍门、试图靠近那扇门时留下的。
“那个欧阳多多呢？”甄佳妮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在屋里，就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杨卫国叹了口气，把茶水一饮而尽，“我们后来对欧阳多多进行了多次询问。一开始，她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听到了门外有争吵和尖叫，她太害怕了，就躲在卧室里不敢出来。”
“她在撒谎。”林清禾语气平淡，却异常肯定，“一个正常人在那种环境下，即便因为恐惧而无法开门，也至少会做出报警或者向窗外呼救的行为。完全的无作为，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反应，这说明她在刻意隐瞒或者扭曲某些事实，以维持自己的无辜受害者形象。”
“这位小同志说得没错。”杨卫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确实在撒谎。她的卧室有一扇窗，正对着小区的过道。只要她喊一嗓子，或者把什么东西扔下去，都可能引来别人的注意，或许就能救徐满欣一命。但她没有。”
“更重要的是，我们检查了她的手机，在案发时间段内，没有任何通话或报警记录。她甚至没有尝试拨打110。”
“哇靠，这个贱人！”邵月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就是故意要让徐满欣死在外面，给她当挡箭牌！”
“从动机上来说，是的。”杨卫国点了点头，“但从法律上，我们很难证明她有故意。当我们将赵晓峰的供词，以及现场的各种证据摆在她面前时，她才承认了自己确实听到了徐满欣的求救，也知道赵晓峰在门外行凶。”
“但她从头到尾，都在重复一句话。”
杨卫国模仿着当时欧阳多多的语气，那种尖利、委屈又理直气壮的腔调：
“‘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个女孩子啊！我打不过他！我开门我们两个都得死！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陈珍珠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把害怕当成了所有行为的挡箭牌。”温徐行冷冷地开口，“用自己的恐惧，去合理化自己的冷漠和自私。”
“没错。”杨卫国长叹一口气，“我们对她无计可施。她没有动手杀人，没有提供凶器，甚至没有教唆犯罪。在法律框架下，她的不作为并不能被定义为犯罪。她和死者徐满欣之间，只是合租的朋友关系，并没有法律上必须履行的救助义务。”
“真荒谬！”甄佳妮重重地放下茶杯，“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杀，这不算犯罪？”
“当然不算。”齐海文沉声替杨卫国回答了这个问题。
作为一线刑警，他们见过太多类似游走在法律与道德边缘的灰色地带。
温徐行接过他的话补充，“从法律构成要件上来说，她的行为确实不构成故意杀人罪或者过失致人死亡罪。我们能做的，最多是从道德上谴责她。”
这个案子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法律在面对极端人性之恶时的苍白与无力。
法律可以惩罚举起屠刀的凶手，却无法制裁那个递上屠刀、甚至关上最后一扇生门的人。
陈珍珠撇了撇嘴，“后来呢？那个赵晓峰，判了死刑没？”
“判了。”杨卫国点头，“故意杀人，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很快就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那欧阳多多呢？”
这是这张茶桌上每个人都关心的问题。
杨卫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极度讽刺的表情：“她作为本案最重要的证人，出席了庭审。在法庭上，她哭得梨花带雨，详细叙述了自己当晚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和徐满欣一样可怜的受害者。她甚至在最后陈述的时候，请求法官严惩凶手，告慰好友的在天之灵。”
“我操！”邵月明这下是真的没忍住，一拳落在了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吓得齐海文连忙扶起那几个一看就造价不菲的瓷杯。
“庭审结束，赵晓峰被带走的时候，他突然挣脱了法警，冲着证人席上的欧阳多多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杨卫国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他吼了什么？”
“他吼：‘欧阳多多！你他妈就该跟我一起下地狱！是我杀了她，但也是你！是你把门锁上的！’”
“徐满欣的父母当庭就崩溃了，他们冲过去想要撕打欧阳多多，被法警拦住了。而那个欧阳多多，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卫国的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已经到了结局。
凶手伏法，唯一的幸存者虽然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创伤，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从程序上来看，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
“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结束了？”温徐行问道。他知道，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一个经验丰富的神探“道心粉碎”。
“明面上了结了。”杨卫国说，“但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只不过，执行审判的，不是我们警察，也不是法院。”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意味，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隐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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