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蝉蜕
夜深露重,土坛子义庄。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大江在旁呜咽奔流,在江水拍岸的闷响中,骤然响起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围起来!”
一声低喝划破风雪。
刹那间,数十支松明火把“呼”地一下同时燃起,个个身穿劲装的武者们一哄而散,手持大锤砸门,三两下便将义庄大门和院墙推翻。
“哪个狗日的……”
几名捞尸人梦中惊醒,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迎面便看见一位位神色冷峻,劲装上落满雪花的身影,杀气腾腾,鱼贯而来。
捞尸人们顿时缩着头闭嘴,满脸讨好道,
“各位爷,这是咋了?”
“拖下去,严刑拷打,盘问一番。”
领队的目光森然,只是看了几人一眼。
于是,惨叫声很快传来。
“啊!!别打了别打了!”
“你招不招,你到底招不招?”
“我招……但你先问呐!”
火焰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武者们的身影拉长,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也有人牵着几只赶獐细犬,拿着赵光徽的贴身衣物,放在细犬鼻头嗅动,让其‘上骚’。
庄外,赵光熙负手而立,雪粒砸在他皮大氅上簌簌作响。
路靖、刘青衣、邱辰三人,也立于土坛子义庄外。
片刻后,有武者牵着细犬走出,朝路靖拱手道,
“路领办,没有发现异常,更无什么地宫的痕迹。”
“至于那些捞尸人,据他们所说,他们也是临时接手义庄的新人。之前负责捞尸的人,白日里便匆匆离去,不知去向,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四人的脸色各异。
而赵光熙瞳孔骤缩,神情变得难看起来,立即走入义庄。
而路靖眉头一皱,一一步踏入义庄。
刘青衣紧跟其后,用枪尖扫开积雪。
邱辰则抖了抖号衣,目光瞥了赵光熙一眼,脸色忽然带着些许古怪笑意,也不进义庄,就在外面候着。
一番搜寻,三人甚至在后堂摆放棺椁的石坎上略作停留。
意念为潮,穿破土壤。
却无任何发现。
在路靖生擒赵光熙后,几人就已沿着赵府的地道,按图索骥,一番搜寻。
只发现了那地道分有岔口,通往不同的地方。
闹市街头、偏僻码头。
还有条分岔路,似乎是废弃了,终点只是一片泥墙,还未开垦。
所以这才马不停蹄,根据赵光熙的线报,朝这义庄而来。
见三人走了出来,披枷戴锁的赵光徽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未消,无奈道,
“赵某说了都是误会!我在自己家修建地道,狡兔三窟,有何错之有?居然值得诸位如此大动干戈?!”
“这什么义庄、收集尸体,就跟赵某没有半点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不是赵辘轳头因为因公济私,想借此机会,除掉赵某?”
邱辰闻言,眸光闪烁,看向赵光熙道,
“赵辘轳头,若是最后真没找到证据,坐实赵光徽的嫌疑……这可是坏了规矩,就不单是帮派之争了。”
路靖也眉头一皱道,
“我也没发现有什么阴煞之气,倒是怪了……”
路靖也目光狐疑的看了眼赵光熙。
赵光熙闻言,脸色阴沉不定,在心中盘算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对于陈顺安的话,赵光熙自然深信不疑。
只是很明显,赵光徽居然有某种手段,居然能遮蔽在场众人的感知,蒙天过海,使地宫隐迹。
刘青衣手持红缨长枪,立于乱石之上,此刻见四人中,居然有两人有些动摇,开始怀疑起赵光熙起来,顿时打断众人话语。
“掘地三尺,往深处挖,一日不行就两日。”
刘青衣神色冷肃,道,
“笨方法,也有大作用。吾辈真意,又不是万能的,自有不作数的时候……”
赵光熙默默点头,立即传令下去。
见刘把总都发话了,路靖默然,并未说话。
邱辰立于一旁。
赵光徽勉强笑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义庄下,那偌大的血池地宫,自然不可能不翼而飞,凭空不见了。
事出匆忙,赵光徽还来不及彻底清除收尾。
只不过是借助【不死蜕虫解】,百脉阴煞悉返地宫,血池平寂,诸气收摄如一,并施展了障眼之法罢了。
此乃超出武道的玄妙,近乎仙道手段。
赵光熙等武者,自然难以察觉。
可是,诚如刘青衣所说。
大不了掘地三尺,把这小山丘夷为平地,总能找到血池地宫,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好在……
夜色昏沉,四下地面都积了厚厚一层白,
见附近不乏武者身影,甚至还有几位落单的真意高手。
赵光徽的眼神渐渐变得发狠起来,一只力士悄然从地底钻来,爬到他的脊柱后,本封锁的各个大窍渐渐贯通起来,体内劲道疯狂调动,一股隐而不发的杀意,渐渐酝酿。
既如此,那便用这些人的鲜血,祭炼虫解,喂出一尊舌尸丁甲出来罢!
……
陈顺安悄然来到土坛子义庄。
便见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扛着锹镐。哼哧哼哧的挖地。
呼出的白气混着雪沫,凝在精壮的脊梁上。
而赵光熙几人,则远远地站在义庄门口。
陈顺安犹豫了下,从密林中走出,朝林守拙问道,
“林教头,这咋了?大家伙还刨起地了?”
林守拙挽着裤腿两袖,露出精壮小腿,踩在近一丈深的坑洼下,浑身都被融化后的积雪打湿,赤脚而立,犹如老农。
不得不说,这群武者,尤其是真意高手,真是遇水架桥,逢山开路的顶好人选。
上好的打灰佬!
身强力壮,手底下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义庄给拆了,又挖开一个又一个深有数丈的坑洞,哪怕遇到巨石,真意高手两拳下去,便让其四裂开来,其余武者便纷纷用大绳勒住碎石,将其运送至山脚。
合力之下,有移山之能,却只消耗几个馒头。
听到头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守拙抬头一看,瞅见来人,压低了声音道,
“赵东家似乎看走了眼,没在义庄这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现在下令让我们掘地三尺……老陈,你也来帮忙?”
挖地?
陈顺安闻言,神情古怪,倒是并未拒绝,也操起一把锹镐。
一边挖着,他仔细捕气而感,发现真如林守拙所说那般,那股血腥阴煞之气,荡然无存。
即便是陈顺安,都无法感应地底,有何异样。
就似一寻常小山。
“不大对劲……莫非,是那未知仙缘之妙?”
陈顺安不时停下来摸鱼,背靠一棵大树,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只听得一众武者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几句抱怨和不耐。
远远地,赵光熙、路靖几人,各立一地。
赵光徽被困在中央,戴着行枷,披头散发。
气氛有些晦涩压抑。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孕育。
陈顺安眯着眼,目光凝视赵光徽的眉心,指尖一动,悄然夹住那枚攒心钉。
说不得,只能让陈某先扎一扎了。
……
义庄地底。
地宫犹在,血池平寂。
堆积成山的白骨,交错如林的尸体。
还有几道新鲜的,还未彻底断气的身影,宛若猪狗般丢在地上。
煞气腾腾,血雾弥漫,几乎形成实质。
但这些煞气血雾,还未扩散出去,便被一只安静趴在墙壁上,壳甲分明的虫子悉数吞食。
准确说,是一只蝉蜕。
头胸部裂开一道整齐的缝隙,薄翼收敛在身侧,内里毫无血肉,空荡荡的,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它体内羽化出去。
只剩下这一只蝉蜕。
“赵老板那边,似乎出了岔子,还未到血池来。”
“无妨,有这件宝贝在,无人能发现这里,便是有人想闯入,也会如鬼打墙般,搜寻无果。”
“那几个新鲜的血祭怎么处理?”
“直接丢进血池吧。”
程彬被一阵抬动摇醒,他虚弱的睁开眼,入目一片血红。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声若细蚊,
“今日,几号了?”
“呦,这人倒是命大,还没断气。”
一浑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对沧桑眼眸的身影,嗤笑一声,道,
“今日乃九月九,也是你的忌日,别忘了。”
说罢,随着‘噗通’一声。
程彬被丢入血池。
粘稠的血浆顿时如小蛇般,从程彬的七窍中钻了进去。
他的血肉、筋脉、骨骼都开始融化起来。
但程彬却浑然不觉。
“九月九?巧了,今日是我跟小蛮相识的第三个月……”
程彬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与此同时,那只安静趴在墙壁上的蝉蜕,抖动双翅,隐隐发出一缕欣喜贪婪的意念。
我要被它吃掉了。
没由来的,一个念头浮现在程彬脑海。
然后,他想起了前两日。
在赵光徽府邸外,遇到的喇嘛鸠禅慧。
“施主,俗世不安,如同火宅,谁得安宁?赵东家告诉我,如若你愿意回来,放弃小蛮,他不欲计较之前种种,你还是他麾下水三儿。”
“大师,我回不去了。小蛮,我也舍不下。”
“那施主……你想报仇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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