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破庙的同居生活
张瞎子对他这老师兄的一番话,连眼皮都懒得抬起,虽说本就看不见。
他提溜着盲杖,无意识地在身前的灰土里划拉着,苍老的声音带着对葛洪十足的嫌弃:
“聒噪。等她喝完药,你俩都赶紧滚蛋。我这小破庙,容不下两尊大佛,尤其是一尊话痨佛。”
葛洪老脸一红,被噎得一哽,又讪讪道:“师弟,你看你这话说的……丫头她伤得这么重,这刚捡回条命。这里又是荒山野岭的,你让我俩去哪儿?再说,京里……京里现在怕是回不得啊!”
他压低声音,冲陆薇之使了个眼色。
陆薇之心领神会,连忙放下药碗,虚弱的声音却字字清晰:“张前辈,您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晚辈如今若回京城,只怕是再无活路。太后娘娘发现我没死,定然不会放过我。所以还恳请前辈慈悲,容晚辈在此暂避几日。待我伤势稍好,定当立刻离去,绝不会打扰前辈清修。”
她说着,又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清修?”张瞎子嗤笑一声,“我这地儿,是蛇虫鼠蚁修,不是人修!”他微微侧头,斗笠的阴影仿佛也随之“扫”过陆薇之,他继续说,“丫头,那柳如玉既对你动了杀心,那你这‘死’而复生,便是打了她的脸。”
他话说得难听,却是一针见血。
“所以嘛!”葛洪一拍大腿,赶紧接话,“这样一来,咱们就更不能回去了!师弟,你看你这破庙,虽然破了点,但胜在安全啊!山高皇帝远,那老妖婆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你这儿来!你就行行好,就让丫头在这儿养伤,等风头过了再说——你放心,这里的伙食和卫生师兄我全包了,绝不让您老人家动一根手指头!”
张瞎子沉默了片刻,盲杖在地上划拉的节奏也跟着慢了下来,似乎在权衡什么。
许久,他才哼了一声,硬邦邦的语气在安静的空气中响起:
“麻烦死了……最多三日!三日后,不管她的伤好没好,你俩都给我滚蛋。还有,”他抬起盲杖,精准地指向葛洪,“你,闭嘴。再啰嗦,把你丢出去喂鬣狗。”
“三日就三日!”葛洪喜出望外,刚想应承几句就想起张瞎子的“敬告”,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薇之也松了口气,比起葛洪的插科打诨,她倒是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前辈收留。”
于是,这诡异的“三人同居”生活,就在这荒山破庙里拉开了序幕。
葛洪果然履行承诺,化身勤劳的老蜜蜂,每日里不是捣药熬汤,就是打扫除尘——虽然越扫越脏。
他还变着法儿地想从山林里找点野味给陆薇之补身子,可惜手艺实在欠佳,什么麻雀、山鸡,每次不是烤焦就是半生不熟,还在锅里就被张瞎子用盲杖无情地挑开,再嫌弃地扔远。
张瞎子则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角落里,要么捣鼓他那些瓶瓶罐罐,要么就是调教那些毒蝎毒蛇。
但他对陆薇之的伤势却极为上心。
不仅每日定时为她检查、换药,而且用的药材也都是稀奇古怪却效果奇佳的好东西。
只是嘴上从不饶人,每次换药都要把陆薇之的伤势和葛洪的医术贬损一番。
“这伤口愈合速度,慢得像蜗牛爬,可见平日你的身体底子有多差!老疯子,你就教出这么个徒弟?”
“这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虚!啧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陆薇之开始还有些窘迫,毕竟自己就是医者,向来对自己的身子还算有信心,被张瞎子这么贬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后来,她也渐渐习惯了这位瞎子前辈的说话方式,甚至能从那些刻薄的话里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发现,张瞎子虽然眼盲,但对草药的认知和理解,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于是陆薇之投其所好地趁机提出一些自己在医药上的疑问,张瞎子虽然依旧没好气,但往往能一针见血地点出关键,让她茅塞顿开。
这几日下来,她在医术上的收获,竟比过去数年还要多。
破庙里虽简陋,却意外地安宁与一种诡异的温馨。
然而,庙外的世界,却没有这么恬静——依旧是波云诡谲的状态。
京城,晋王府。
“王爷,江律衡在西北边关连战连捷,打得楼兰王庭已遣派使臣求和,或许不日便将签订盟约。江律衡……怕是快要班师回朝了。”
萧景琰面色平静,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这么快?看来,我这个侄子,是真被逼急了啊。”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太后那边呢,柳如玉有何反应?”
“太后娘娘近日总是召见些自诩‘清流’的官员,似在商议如何应对摄政王‘逾矩’之事。另外慈宁宫似乎出了点岔子,前几日秘密处置了一个医女,据说是摄政王府的人,与江律衡……关系不一般。”
“医女?”萧景琰眉梢微挑,“看来,咱们的太后娘娘,是迫不及待地想给江律衡一个‘惊喜’啊。只可惜这手段似乎是糙了点,怕是打草惊蛇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盯紧点,尤其是摄政王府和宁国侯府的动向。另外……”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儿子,“煜儿近日在京中走动,可有什么收获?”
心腹回复道:“世子殿下英明,近日与几位宗室子弟和军中少壮派的将领往来甚密,言谈举止颇得人心。只是摄政王的威望太高,想要动摇,非一日之功。”
“无妨。”萧景琰气定神闲地摆摆手,“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江律衡权势再盛,终究是臣子。皇帝,才是正统。只要陛下一天天长大,这朝堂的风向,总会变的。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再适时地添一把火。”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语气悠然:“告诉煜儿,不必急于求成。多听听,多看看,总有一天会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是。”心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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