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冲喜

府医院药房里，陆薇之正神情专注地在分拣新送来的西域草药。

“姑娘！姑娘！”秋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便立刻关上房门，几乎是扑到陆薇之面前，将那块帕子和她听到的话，原封不动且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末了，还心有余悸地加了一句：

“姑娘，赵夫人她实在是丧心病狂！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用老太太威胁您就范，您可千万要小心啊！”

陆薇之听完，手中的药匙“啪”一声轻轻搁在桌上。

但这并非是像从前一般的恐惧，而是对赵西梅如今的不自量力的震惊。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却瞬间沉了下去，眸中也带上讥讽：赵西梅竟然还敢用外婆来威胁她？

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她原本还想着“手下留情”地让孟惊寒在冷院里自生自灭，让赵西梅在客院里惶惶不可终日，算是给她们母女最后一点“平静”的时间。若宁国侯府当真勾搭敌国，再有朝廷下定如何处决。

可如今看来，有些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怜悯！

她们就像跗骨之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想着法地恶心人、让所有人都终日不得安生！

既然你们自己找死，那我就大发慈悲地送你们一程。

这下定了决心的杀意，在陆薇之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

她再抬起眼看向秋林时，声音已经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这次你做得很好。但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你对谁也不准提起。”

“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秋林看着陆薇之那双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睛，心里打了个寒颤，连忙保证道的同时却也更坚定了跟随她的决心。

这位陆姑娘，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陆薇之挥挥手，让秋林退下。随后她独自站在药柜前，指尖一点点地划过那些标注着药名的抽屉。

葛洪前几日捣鼓出的那种能让人精神亢奋、产生幻觉、口吐真言的“含笑半步癫”的改良版，似乎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还有老夫人下个月的寿宴……

岂不是个绝佳的场合？

赵西梅，孟惊寒，这是你们自找的。

福寿堂内，连日因为宁国侯府母女带来的阴霾似乎被一股喜庆的暖风驱散了不少。

老夫人江氏在主位上，手里照旧捻着佛珠，但速度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那张平日里总绷着的威严的脸上，也难得地透出几分真切的笑意，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些。

“兰香啊，”她声音里带着期待，“下个月初八，就是我的寿辰了吧？”

“回老夫人，正是呢。”兰香嬷嬷脸上堆着笑，殷勤地递上一盏新沏的茶水，“今年可是您的整寿，合该好好热闹热闹！王爷一早便吩咐下来了，定要给您办得风风光光，绝不能有半分差池，说是要好好给您冲冲喜呢！”

“冲喜？”老夫人哼笑一声，眼底却流露出对儿子的满意之色，“他倒是有心。近来府里的确晦气事太多，是该好好办场喜事，去去霉运，也让那些盯着我江家的人瞧瞧，我摄政王府，依旧是铜墙铁壁一般！”

她抿了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孟惊寒那个丧门星总算安静点了，眼不见心不烦。

“宾客名单可拟好了？礼单都过目了吗？戏班子、厨子、采办……一应事务，可都安排妥当了？”老夫人一连串问道，事关她的脸面和王府的体面，她丝毫不敢马虎。

“老夫人放心，王爷亲自盯着呢，半斤也带着人日夜操办，绝不敢有半分懈怠。”兰香嬷嬷连忙回道，“宾客名单按您的意思，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皇室宗亲、还有与王府交好的世家大族，一个不落。礼单也初步过了一遍，都是极体面的贺礼。戏班子请的是京中最负盛名的班子，厨子是从江南特地请来的名厨，采办一应物品都是挑顶好的……”

“嗯，”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给宫里的帖子，可递上去了？太后和陛下那边……”

“递上去了，递上去了！”兰香嬷嬷笑道，“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亲自回的话，说太后凤体欠安，虽恐难亲临，但贺礼必定准时送到，还特意嘱咐让王爷和您务必办得热闹些，陛下虽年幼，也会派身边得力的内侍前来道贺呢。”

老夫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太后不来？也好，省得那女人在场，指手画脚，碍眼得很！派个内侍来，也算是全了皇家体面。

“既然如此，那一切便按律衡的意思办吧。办得隆重是一回事，更要办得稳妥，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老夫人最后叮嘱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要趁此次寿宴，该让律衡相看哪几家的小姐更为合适……

摄政王府前庭的气氛却与后院的喜庆筹备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外松内紧的紧张感。

江律衡负手立于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往来忙碌的下人，面色沉静，眼底却无半分喜色。

“王爷，寿宴一应事宜均已安排妥当，护卫也已增派了三班，明暗哨卡都布置下去了，确保当日万无一失。”半斤垂手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嗯。”江律衡淡淡应了一声，“边境那边，可有新消息？”

半斤眸光一暗，上前一步将声音更低：“八百里加急军报，楼兰骑兵昨日再次突袭了洮州卫外围的一个哨所，虽被打退，但攻势较前几次更为凶猛，且军中疑似混有西域雇佣兵，他们装备精良，战术刁钻的新军，不像寻常骚扰。”

“西域雇佣兵？看来，楼兰王庭这次是下了血本了。那宁国侯府那边呢？”

“咱们盯得更紧了。”半斤道，“自那日冷院之事后，宁国侯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行事更为隐秘。但咱们的人发现，侯府与西北那几个商号的资金往来并未中断，反而更加频繁，且几次深夜，都有可疑人物从侯府后门出入，身形不像中原人，极可能就是密报中提到的楼兰密探！”

“好，很好。”江律衡点点头，“继续盯死他们，仔细收集所有往来证据，尤其是与那些可疑人物的接触证据。寿宴之前，务必摸清他们的藏身之处和联络方式。”

“是！”半斤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寿宴在即，边境又起烽烟，此时若……是否会影响大局？万一楼兰趁机……”

“虚张声势罢了。”江律衡打断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楼兰王庭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段日子频繁挑衅，无非是想试探我朝底线，或是配合境内某些人的动作来搅乱视线。说到底，他们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敢在此时发动战争。寿宴照常进行，正好……也让某些人看看，我朝上上下下，稳如泰山！”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半斤，目光深邃：“倒是太后那边……她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太后娘娘近日深居简出，除了召见了几次谢尚书，并未有其他举动。只是听闻谢尚书近日频频与几位宗室老王爷走动。”半斤谨慎地回答。

江律衡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你下去吧。”

“是。”半斤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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