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是心病
“爷爷，你哪里不舒服？”高津蓉担忧问道。
“呃……”高海河呻吟了几声，听起来气若游丝，令她更加惶惶，忙不迭找来温度计，往高海河腋下一插，就盯着手表守在一旁。
爷爷很不对劲！
等待量体温之际，她时不时瞄向高海河，面色愈发凝重。
换做平常，要往高海河腋下插温度计，比往他嘴里塞药还难，因为他怕痒，可刚刚，冰凉的温度计碰触到他的胳肢窝时，他只微微地抽了一下，便一动不动。
瞅着高海河异于往常的安静与配合，高津蓉焦急地搓了搓指尖，又在床前来回踱步，感觉这十分钟实在太漫长。
这期间，高海河还是没什么反应，连哼哼都没有。
爷爷只是额头很烫，既不咳嗽，也不流鼻涕，会是普通的发烧吗？如果不是，会不会像大卫的爷爷那样…时间到了！
当手表的分针移到九点二十五的位置时，高津蓉急忙凑到床边，从高海河腋下取出温度计。
高海河又是只抽了一下，仍旧保持着侧卧的睡姿。
高津蓉对着灯光一看温度，三十九度八，高烧。
“爷爷，我们去医院好吗？”
她不太清楚高海河到底是感冒，还是其他潜在感染所引起的发烧，但她直觉应该尽快带他去医院检查。
“爷爷！”
见高海河没有回应，她伸手推了推。
“不…不去……”高海河虚弱地回应，口气中还夹杂着一丝抗拒。
“爷爷，你都烧成三十九度八了，咱们去医院瞧瞧，如果只是单纯的感冒，开了药就回来，好吗？”高津蓉哄道。
高海河不再回应。
高津蓉抓耳挠腮，只好摸出手机，向肖俊求助。
“肖俊，你在家吗？”
“我还没回家。怎么了？”
“那你忙吧。”
高津蓉没有解释什么，匆忙挂了电话，便给王大卫拨了过去，“大卫，在家吗？”
“在呢！咋啦？”
“我爷爷发烧了，我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但他不配合。”
“我这就来。”
王大卫没有废话，套上外衣换了鞋就快速下楼。
听到“噔噔噔”的声音，高津蓉忙去开门，“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八，但只有发烧，没有其他症状，反而让人担心。”
“我知道。”王大卫蹙眉点头。
当初他爷爷也是只发烧，还以为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可吃了药不管用，老爷子跟高海河一样，不喜欢去医院，这一拖，高烧反反复复，等烧到四十度开外再送医院时，一查才发现是淋巴瘤导致的高烧不退，自此就没离开过医院，直到病逝。
随即，他和高津蓉一人一边，合力把高海河拉了起来。
“肖俊不在家？”
帮高海河穿鞋的时候，王大卫随口问了一句。
高津蓉摇头，“他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不去医院……”
高海河被搀扶着站起来的时候，仍闭着眼，嘟嘟囔囔，王大卫看了一眼高津蓉，苦笑道：“看来今晚这个苦力，我是当定了。”
“改天请你吃饭。”高津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给我介绍个对象吧，你都有主了，我看肖俊也快了，现在就我单着，给我介绍个体制内的呗！”王大卫吃力地背起高海河，还不忘嘴贫。
“我们单位最近没进新人，都是已婚大姐，我让蓝天澜帮你在他们单位瞅瞅。”高津蓉扶着高海河的背，拿上包出了门。
“还好你家在一楼。”下楼的时候，王大卫颇为庆幸。
要是当初高海河选了顶楼，今晚可够呛，“老高比我爸还沉。”
“我不去医院……”高海河还在嘟囔，但声音明显比先前含混不清，精神也更差了。
王大卫不敢再贫，加快速度来到王津岗的出租车旁，跟高津蓉一道将老爷子扶了进去，再等高津蓉一坐好，就踩油门出发。
所幸小区离南开医院只有1300米左右，从出发到停好车才用了几分钟，可进门诊大楼一看，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今晚是约好了一起来看病吗？”王大卫哭笑不得。
“可能换季的缘故吧，生病的小孩儿和老人居多…我先去挂号。”高津蓉帮他把背上的高海河扶稳后，就去挂号了。
因为人多，等到高海河被叫号时，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后了，高海河都趴在王大卫的背上睡了一觉。
一睁眼，见到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一哆嗦，脱口而出：“别扎我屁股。”
“噗！”正把他放下来的王大卫哑然失笑，险些没站稳扑倒。
高津蓉也是忍俊不禁，揉了揉鼻子，连忙上前搀扶住他。
医生推了推眼镜框，带着笑意说道：“老爷子，现在不兴扎屁股了。”
“那扎哪儿啊？”睡了一觉，高海河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被高津蓉和王大卫搀扶着在板凳坐下，就开始和医生有来有往。
“静脉注射、皮下注射、口服药物等等。”医生说道。
“静脉注射我知晓，输液嘛。”高海河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手背，又好奇问道：“那皮下注射呢？扎屁股不也是穿透皮肤吗？那个不叫皮下注射？”
医生耐心解释道：“皮下注射是将药物注入皮肤与肌肉之间的皮下组织，像上臂外侧、腹部、大腿前侧或外侧、背部肩胛下区域等等，这些区域脂肪较厚、血管神经分布少，适合药物慢慢吸收……”
见这对医患关系尚算和谐，高津蓉便拉着气喘吁吁的王大卫来到饮水机旁，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再次道谢：“麻烦你了。”
王大卫摆摆手，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而后又接满一杯，喝了两口后，才有力气说话：“我看老高应该不严重，可能就是换季引发的流感，跟我爷爷当年的情况不一样。”
高津蓉点点头，也接了一杯温水润嗓子。
刚才在门诊大楼推推搡搡，她嗓子都要喊破了，现在一开口，她觉得自己比高海河更像得了感冒。
“不过嘛……”王大卫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老高再能耐，也是奔七的人了，还是得注意点。”
“你瞧他往年这个时候，还跟我师爷去游泳呢！”
“怎么一搬家就病倒了…该不会是这房子风水不好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信了，瞳孔随之颤抖。
高津蓉立即甩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智商已欠费”的表情，怼道：“能有马家当初的‘三级跳坑’风水差？”
“咱们家坐北朝南避对冲煞，屋内的气场也稳定和谐，不比高家大院风水差。”
“我爷爷吧，就像你刚才说的，确实年纪大了。”她的声音更加低哑。
“那就好好照顾他，别像我一样，没在医院照顾过我爷爷，心里到现在还难受。”王大卫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嗯！”高津蓉郑重点头。
人生就是个轮回，小时候是爷爷照顾她，现在轮到她照顾爷爷了。
“我自己能走，医生不是说了吗，我没病，就是免疫力下降了，有点轻微的呼吸道感染。”
感伤不到半个小时，高海河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精神头，绕开蹲在地上打算背他去停车场的王大卫，自顾自往前走。
“爷爷，把帽子戴上！”
高津蓉拿着他的渔夫帽追了上去，“现在夜里风大，当心把你的卤蛋头吹凉。”
扶着他钻进后座后，王大卫也来到驾驶位，踩油门出发。
车一启动，高海河便又打起了盹儿，一时不知是真犯困了，还是生病让他容易疲累。
高津蓉替他将帽檐拉了下去，握住了他的左手。
爷爷真的老了……
“诶？那不是肖俊吗？”
感伤再次被打断，高津蓉往窗外一望，除了看到肖俊外，还瞅见了另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是上回见到的那个刑警。
二人站在街边，路灯照不亮的位置，只能看见大概的体貌特征，但高津蓉还是认出了那人，就那样的身材与气度，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也许这就是刑警和普通民警的不同，即使肖俊也人高马大，比那人还要高半个头，可气场始终矮一截。
难不成俊哥儿在那人面前伏低做0了？
“那男的是谁？小肖的新男朋友？”高海河的声音在车内乍响，不知何时醒来了。
而后，车内三人就齐齐看向肖俊那边。
王大卫故意减缓车速，方便看得更清楚。
“这是打情骂俏呢，还是暧昧不清啊？”高海河就差把脸贴车窗上了。
高津蓉好笑，“这不是一个意思嘛？”
“您老这是病好了？”王大卫透过后视镜瞄了高海河一眼，笑着揶揄道。
高海河嗔道：“都说了我没病，只是轻度呼吸道感染。”
“是是是…服下‘肖俊的情感八卦’这颗灵药，您老马上药到病除。”王大卫点点头笑道。
都以为高海河这一折腾，睡醒就病愈了，不想，高津蓉出门前，给他一测体温，还是没下三十九度。
而他整个人的状态也像昨晚那样，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跟他说话四五句才回个“嗯”或“唔”，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昨晚那个医生不会误诊了吧？
高海河现在的状态实在让高津蓉放心不下，犹豫片刻，她便给薛主任拨了个电话请假。
请完假，高津蓉去外面买了些清淡的早点回来，自己吃完，就把高海河叫起来吃。
“爷爷，先起床吃饭。”
高海河不动。
高津蓉又说：“我今天可是请了一天假，有一整天的时间跟你耗，要是把你真耗出什么病来，我就把肖俊叫回来押你去医院输液。”
听到“肖俊”二字，高海河终于动了，他扭过头来望向高津蓉，虚弱无力，但八卦十足地问道：“昨晚那男的，是小肖的新男友吗？”
高津蓉啼笑皆非，随即摆出狼外婆哄小红帽的口吻说道：“你先把饭吃了，再把药吃了，我就去帮你打听看看。”
高海河皱起眉头，似在认真思索。
半分钟过后，他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重重地点了点头，“行！”
随后，高津蓉就帮他穿好衣服，监督他吃饭吃药，又量了体温。
“哟！终于降到三十九度了，三十八度八。”
高津蓉满意笑笑，放心地出门了。
打听肖俊的情感八卦，肯定不能在电话里问，指不定她刚一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还可能被拉黑，要等好几天才会放出来。
所以，她先在电话里问清楚肖俊现在在哪儿处理老百姓的鸡毛蒜皮问题，再以其他事为借口，打车过去找他。
旁观他安抚好一对正拿着锅碗瓢盆干架的老夫妻后，高津蓉才走过去，抬起胳膊肘撞了撞他，“昨晚我们都瞧见了，你和那个刑警。”
肖俊一听，顿时微眯起了双眼，射出了两道危险的光芒。
“你们？你和谁？蓝天澜？”
高津蓉泰然自若地迎着他刀子般的目光，伸出右手食指，冲他左右摆了摆，“是我、大卫，还有我爷爷。”
闻言，肖俊的双眼眯得更细了。
寒光更甚。
高津蓉依旧不惧，双手背背，坦荡荡说道：“昨晚我和大卫陪我爷爷去了医院回来，正好碰到你俩在路边拉拉扯扯。”
“老爷子病了？”肖俊这才想起，高津蓉昨晚给他打电话时的语气似乎很急迫。
高津蓉点头，“医生说是轻微的呼吸道感染，只发烧，不咳嗽，但人没精神，就躺床上不动，只对你是不是新交了男朋友感兴趣，一提这个就来精神，饭也能吃了药也能服了。”
肖俊听笑了，摸出一根烟，指向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家老爷子的药引吗？”
“反正我是带着任务来找你的，不问点儿东西回去，我爷爷肯定不会好好吃药。”高津蓉说得理直气壮。
肖俊睨了她一眼，点燃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朝一旁吐出烟圈，“我的八卦只能给你爷爷治标，不能治本。”
“治本？”高津蓉突然愣住。
肖俊又吸了一口烟，仰头朝天空轻吐烟圈，“你爷爷那是心病。”
“你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你的‘根’了，可你家老爷子却失去了他的‘根’。”
“这就是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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