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棘手的活儿
“帮你说服你爷爷撤诉？”蓝天澜顿觉接了个烫手山芋。
“我们家的位置不就在你负责的范围内吗？”高津蓉说得理直气壮。
蓝天澜一回想起那晚跟高海河的几次意味深长的闲聊，就感到后脖子刺痒。
高大爷可不好说服呀！
“今晚我请你吃饭。”
见他半天不吱声，高津蓉又补了一句。
蓝天澜搓拭着后脖子，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来到高家大院，他发现院子里只有高津蓉一人，“你爷爷呢？”
“不在家？”高津蓉转身朝他耸了耸肩。
“该不会是他料到你要回来找他，走为上策了吧？”蓝天澜打趣道。
“谁知道呢？”高津蓉又耸了耸肩。
“那现在……”蓝天澜有些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留。
环顾四周，他忽然发现，好像除了高家爷孙还住在这里外，其他租客全都搬了，“要不我帮你搬家吧？”
“先帮我找小王吧。”说着，高津蓉就从屋里拿出了两个手电筒。
“小王离家出走了？”蓝天澜讶然。
“都怪我爷爷！”高津蓉噘了噘嘴，就把周六的事告诉了他。
蓝天澜分析：“你们从出门到回来，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如果小王不是被跑进来的流浪狗给叼走了，应该还在院子里，就它那四条小短腿儿，两个小时都爬不到院门。”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们找了一天多时间，还是没找着，连厕坑都找了。”高津蓉皱眉。
蓝天澜嘴角微抽。
真要掉进厕坑了，你们也找不到。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拧开了手电筒，“小王作为你们家的一名成员，搬家也得带上它。”
随后，二人就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寻着高王八的龟壳。
十几分钟后，高津蓉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马艾仕。
“栗子，你现在方便出单位吗？”马艾仕的声音有些疲惫。
高津蓉推测，他们家先前爆发的争吵肯定比世界大战还激烈。
除了马奶奶，其他三个家庭成员肯定都希望搬迁，因为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摆脱“三级跳坑”的机会，而且还不需要自己花钱。
“我现在在家。”高津蓉回道。
“那太好了，你赶紧来把你爷爷带走吧！”马艾仕的声音瞬间有了精神，下意识拔高不少。
“我爷爷在你们那儿？”高津蓉惊讶道。
但旋即，又觉得合理，眼下他和马奶奶联手组织其他不愿拆的业主提起诉讼，二人算是战友关系，马奶奶和家里人为诉讼的事发生争执，他必然会去帮马奶奶助阵。
“我马上去！”高津蓉眸光一凛，挂了电话，就撸起袖子，对还在找高王八的蓝天澜喊道：“走！去揪我爷爷回来。”
“我得好好拿拿龙！”
蓝天澜闻声从一处角落里钻出来，头上顶着灰尘，手里捧着高王八。
“找到了？”高津蓉眼神一亮，火气骤散，忙不迭迎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高王八抱在怀里。
“瞧你脏的，去哪儿淘宝了？”
蓝天澜拍了拍头上的灰尘，笑着说道：“躲在一堆干草里。”
“干草？”高津蓉长伸着脖子一望，“那里原来是嘎嘎的窝。”
“嘎嘎是我们原来一租户养的鸭子。”
“当初本来是买回来炖汤的，但嘎嘎不服命，才拔了它一根毛，就挣扎着跳到地上，四处躲避，正好院子里养着一猫一狗，那俩家伙见院儿里突然多了一只长翅膀的，于是就跟着它转…转着转着，就转出感情来了，那一猫一狗左右护着它，见它主人过来要抓它，就狂叫，猫还作势要抓人，最后就把那只鸭子的命给保住了。”
“后来它们仨就成了小禽队，不是有个小虎队嘛，它们是仨禽兽，我爷爷就起名小禽队。”
“你爷爷在起名字方面，虽然没什么创意，但绝对独树一帜。”蓝天澜忍不住揶揄道。
高津蓉笑了笑，继续说道：“小王呢，偶尔会被我爷爷放到院儿里遛弯，跟小禽队处得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它们都跟随主人搬走了吧，才会爬到嘎嘎的窝里找寻熟悉的气味。”
“傻小王，我们很快也会搬去新地方了，到时就能见到嘎嘎它们了。”
她垂眸对高王八嗔怪了一句，跟着又道：“但前提是，得把使坏的爷爷抓回来，再任由他胡来，别说搬家了，到时连你也要一块儿被铲走。”
把高王八放回鱼缸，又倒了些龟粮后，高津蓉就带着蓝天澜找去了马家。
马家不在高实胡同里，但离得很近，几分钟就走到了。
一见到她，马艾仕率先跑了过来，拉着她走到角落里，双手合十，语带恳求：“栗子呀，你看好你爷爷吧，他拉着我奶奶搞这一出，很有可能把我们家搞成钉子户啊！”
“而且你们家不都已经签了赔偿协议吗？你爷爷到底想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高津蓉也双手合十，不停欠身道歉。
“我这就去把我爷爷带回家。”
她转头就朝屋里走去，蓝天澜随即跟上。
“爷爷！”
刚一走到门口，她就一亮嗓子，高声大喝。
顷刻间，房中的闹嚷戛然而止。
高海河愕然地转过了头，“栗子，你没去上班？”
“我就是在上班！”高津蓉沉着脸，走进了屋，“我们领导给我安排的新工作，就是让我说服你们撤诉。办不好，我辞职。”
高海河一听，也沉下了脸，不再说话。
其余人也默不作声，屋里的氛围随之凝重。
嗅闻着屋里的霉味儿，蓝天澜有些呆不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三级跳坑”，以前只听家里的长辈们聊过。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他实在难以想象，一家四口居然能在这么潮湿阴暗的地方住那么久。
来的路上，他已从高津蓉口中得知了一些马家的情况，虽然是原住民，但家境不富裕，要是靠存款来买房，估计还要熬很多年。
现在拿到拆迁款，或者换一套大房子，对他们而言，就像天降馅儿饼，可家中的老人却固执己见，宁可当钉子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法理解，但还是要尽量说服。
毕竟…他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高津蓉，这可是他自己揽下的活儿。
“咳咳！”
清了清嗓子，他站到亮堂些的地方，自我介绍：“我姓蓝，是区建委的工作人员，今天过来，就是协助街道办的高津蓉同志，跟你们商谈撤诉的事。”
听到这熟悉的体制内发言，高津蓉不禁瞟了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高海河也向他看去，“你不是测绘员吗？”
蓝天澜转头朝他颔了颔首，“高大爷，我是测绘员，但也是区建委的工作人员，除了测绘，还会被安排其他工作。”
“尤其是现在，拆迁就是我们的首要工作。”
“你们虽然提出了行政诉讼，但只是暂时不拆，如果在补偿决定规定期限内不搬迁，地方政府可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也就是司法强拆。”
“当然，你们可以坚持当钉子户，但接下来的生活质量必然会下降。别的不说，断水、断电、断路等问题将会很快出现，因拆迁带来的噪音、灰尘，也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如果能熬到周围拆完重建，那并不意味着胜利了，而是开辟了新的战场，也许那时你们会恢复水电，可你们的房子大刺刺伫立在新修的小区或者商场，好不好看另当别论，新的安全隐患才最令人头疼。”
“什么隐患？”马艾仕的父亲忙问。
蓝天澜说：“比如，周围重建后，你们的房屋如果位于交通要道，车来车往，你们每日的进出通行都是一种安全隐患。”
“妈，你听见了吗？”马艾仕的父亲看向了马奶奶。
马奶奶别开脸，没搭理他。
蓝天澜也朝她望去，对隐匿于阴影中的她语重心长地劝道：“有家人的地方才有家，如果家人离心了，家就不再像家，而是一个怨气聚集的地方，犹如坏死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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