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执竿的渔翁与咬钩的鱼

紫宸殿内，空气凝固到了极点。

徐恪那句“愿为陛下做那枚最不起眼的鱼钩”，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散去，便被女帝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彻底冻结。

良久，女帝终于动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下龙椅，金丝绣成的凤尾裙摆在冰冷的地砖上拖曳出无声的弧线。

她一步步踱到徐恪面前，那股清冷中带着一丝霸道的龙涎香，比任何刀锋都更具压迫感。

她凤眸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徐恪的灵魂从那副病弱的躯壳中剖离出来。

“朕不是鱼饵，朕是执竿的渔翁。”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而你这枚鱼钩，若是钓上了不该钓的鱼，或者被鱼拖断了线……”

她微微停顿，吐出的气息都带着冰碴子。

“朕会毫不犹豫地连线带钩，一同沉入江底。”

这既是警告，也是默许。

是一场用整个大周江山作为赌注的契约。

徐恪没有半分犹豫，俯首叩拜，额头轻轻触碰冰冷的地砖，声音平静而坚定。

“臣，万死不辞。”

女帝不再多言，这份回答已足够。

她缓缓转身，对着侍立一旁的掌印太监孙福，下达了一道让在场所有人血液都为之凝固的命令。

“取朕的‘玄铁鱼符’来。”

孙福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张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退下。

片刻之后，他捧着一个沉重的黑漆木盒，步履沉重地走了回来。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令牌。

令牌之上，没有繁复的龙纹，只雕刻着一头面目狰狞、仿佛要吞噬天地的上古鱼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煞气。

玄铁鱼符！

女帝亲自将这枚冰冷刺骨的鱼符交到徐恪手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此为玄铁鱼符，见此符如见朕亲临。”

“持此符者，可节制禁军缇骑三百，可不经三司会审，查办‘生死簿’所涉一切人、一切事。”

她看着殿内早已骇然变色的禁军统领和孙福，落下了最后一锤。

“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孙福和几位禁军统领无不骇然变色，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已经不是授权，这是将一把悬在整个朝堂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亲手交到了这个病弱的年轻人手中！

徐恪手握冰冷的鱼符，那沉甸甸的质感仿佛在灼烧他的掌心。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顶级的权力，是何等的冰冷。

徐恪领旨谢恩，走出紫宸殿时，天色已近黄昏。

赵恪和陆时早已在宫门外等得心急如焚，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看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赵恪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大人，陛下……她是不是……”

徐恪没有解释过多，只是从袖中缓缓亮出了那枚狰狞的玄铁鱼符。

鱼符一出，周围所有当值的禁军校尉，包括闻讯赶来的缇骑统领，无不脸色剧变，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赵恪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满脸的忧虑被极致的狂喜和不敢置信所取代。

徐恪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直接对那名禁军缇骑统领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召集你麾下最精锐的三十名缇骑，封存‘生死簿’所有相关卷宗。另外，让赵恪带人，随我去一个地方。”

“是！”缇骑统领轰然应诺。

赵恪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追问：“大人，我们先查名单上的哪个活人？是羽林卫那个统领，还是陈国公那个老匹夫？”

徐恪的回答，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查活人。”

他翻身上马，迎着冰冷的夜风，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我们去查那个死人——忠勇侯府。”

马队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赵恪策马追到徐恪身侧，脸上写满了困惑：“大人，属下愚钝。一个死人，能查出什么来？这不是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吗？”

“丞相的‘算法’天衣无缝，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个死人。”徐恪迎着寒风，低声咳了两声，为自己最核心的下属，上了一堂真正的逻辑课，“这个漏洞，要么是他的疏忽，要么……是他故意留下的记号。”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

“无论哪一种，都代表着这里是整个棋局最薄弱的一环。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撕开一道口子。”

……

丞相府，书房。

王德庸收到了宫中传出的消息，得知女帝授予徐恪“玄铁鱼符”一事，他只是捻着胡须，对侍立一旁的黑袍人淡淡一笑。

“陛下这是怕鱼钩不够硬，特意用玄铁加固了一下。也好，鱼钩越锋利，咬钩时，鱼的挣扎才会越有趣。”

黑袍人声音沙哑：“他已动身前往忠勇侯府。”

王德庸将一枚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恰好截断了对方的一条大龙，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不必理会。他以为那是线头，就让他去抽。”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精光。

“我们只需提前一步，把线的那一头，系在我们准备好的‘天罗地网’上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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