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灯下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B栋五楼那扇薄薄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命中，门锁崩裂，整扇门板向内轰然倒塌！

几名肌肉虬结的壮汉如同饿狼般冲入，准备迎接一场困兽之斗，却在冲进门的一瞬间，齐齐愣在了原地。

房间里，空空如也。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抗，没有目标的惊慌失措，甚至连一丝有人仓皇逃离的痕迹都没有。

屋内安静得可怕，被子在床上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像一块方正的豆腐块。

书桌上，几本书籍安静地躺着，旁边甚至还摆着一副黑框眼镜，仿佛主人只是刚刚出门去楼下散步，随时都会回来。

一名手下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床铺。

冰凉刺骨。

“妈的！”他懊恼地一拳狠狠砸在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

他抓起对讲机，用一种混杂着愤怒与挫败的语气，向楼下那个正等待着结果的人报告。

“飞哥，扑空了！人跑了！至少走了一个钟头以上！”

几分钟后，阿飞阴沉着脸，走进了这个已经变成空巢的兽笼。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没有理会手下们骂骂咧咧的抱怨。

他的目光，最终被书桌上那几本书和那副眼镜死死地吸引住了。

他缓缓走上前，没有去碰那些书，只是拿起了那副被遗弃的眼镜。

冰冷的镜片在他指尖划过，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飞哥，这小子太他妈狡猾了，跟个泥鳅一样！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立刻去火车站和汽车站堵他？”一个手下凑上来，急切地问道。

阿飞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拨动着桌上那几本书的书脊，将书名一个个地，清晰地念了出来。

“《公司法》……《专利法基础》……《国际金融概论》……”

每念出一个书名，他眼中的寒意就更盛一分。

他终于明白，豹哥这次招惹的，根本不是一个贪财的学生，甚至不是一条过江猛龙。

而是一头有着恐怖规划和滔天野心的……潜龙。

一个只想着捞一笔就跑的骗子，绝不会在逃亡前夜，还在研究如何建立一个商业帝国。

“他不是在逃。”

阿飞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对着对讲机，下达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全新的命令。

“他是在换皮！”

“所有人，放弃这栋楼，立刻封锁通往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的所有主干道！他需要交通工具离开，给我把他从人堆里挖出来！”

李毅的脱胎换骨，并没有立刻远遁。

他深知，最恐慌的时候，就是最容易出错的时候。

他在龙蛇混杂的夜市附近，找了个背风的墙角，像其他那些真正等待招工的力工一样，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在膝盖里，强迫自己眯了半个多钟头。

他不是在休息，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迅速进入一种被生活重压磨砺过的“疲惫”状态。

他要让那股属于底层人民的、麻木而认命的气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

天色微亮，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机器，开始缓缓苏醒。

李毅随着第一批赶早班车的工人，混在人流中，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去。

他佝偻着背，眼神浑浊，步履沉重，与周围那些同样满脸倦容、为生计奔波的民工，没有半分区别。

他必须回到市区。

因为那里人流最杂，也最容易隐藏。

就在他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准备穿过马路时

“吱嘎！”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如同利刃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和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如同两头凶猛的野兽，带着一股悍然的气势，猛地横在了他前方的路口，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阿飞第一个跳了下来。

他身后，七八个眼神凶悍、煞气腾腾的手下鱼贯而出，迅速散开，像一张无形的网，封锁了整个路口。

他们神色焦躁，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路人，试图从这片灰蒙蒙的人潮中，揪出那个让他们颜面尽失的“学生”。

李毅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漏跳了一拍！

但他没有停步，甚至连走路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依旧佝偻着背，眼神麻木地看着自己脚尖前那片沾着泥水的地面，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仿佛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不过是清晨街景里几块碍眼的石头。

他必须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这是唯一的路。

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看到阿飞那双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眼睛，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没有停留。

阿飞的脑海里，那个目标形象已经被牢牢焊死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眼神里藏着精光的学生。

而眼前这个满身油污、眼神浑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廉价汗味的工人，连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李毅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即将成功穿过这片死亡地带的瞬间

“滚开！别挡道！”

一个心烦气躁的打手，为了给阿飞清出一条更宽阔的视野，看都没看，抬手就粗暴地一把将李毅推到了路边！

巨大的力道传来，李毅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

那一瞬间，他心中杀机毕现！

前世街头搏命的本能，几乎要让他当场暴起反击！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致命的冲动。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只是像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早已习惯了被粗暴对待的底层小人物，抬起头，用一种带着浓重外地口音、充满卑微和认命的语气，对着那个打手含混地咕哝了一句。

“对不住，老板……”

说完，他甚至不敢再看对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融入了远处那片灰蒙蒙的、由无数个他这样的“背景板”组成的人流中。

阿飞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远处一辆刚刚到站的、挤满了年轻学生的公交车。

“都给我精神点！”阿飞对着手下低吼道，“那小子肯定会想办法混进学生堆里！给我一个个地查！”

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要找的那条龙，已经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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