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毒蛇的试探

火车“哐当”作响，车厢里人声鼎沸，汗味与方便面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独属于九十年代的、生机勃勃的浊流。

然而在这片嘈杂之中，李毅与那伙扒手所在的角落，却安静得像一片真空地带。

为首的刀疤脸男人，眼神阴鸷如蛇，死死地盯着李毅，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搅了自己的“生意”，在这趟南下的线上，这就是不死不休的梁子。

空气，在无形中紧绷到了极点。

刀疤脸没有立刻动手，火车上人多眼杂，他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他对着身边那个瘦得像猴一样的同伙，使了个眼色。

瘦猴心领神会，端着一个搪瓷杯，骂骂咧咧地挤过过道，假装要去接开水。

路过李毅座位时，他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着李毅的肩膀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普通人少说也得疼得叫出声。

然而，就在即将撞上的前一秒，李毅的身子如同水中的一片落叶，看似没动，却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轻轻一侧，让瘦猴那蓄满力道的一撞，撞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一头栽倒。

“你妈的！没长眼睛啊！”瘦猴稳住身形，恼羞成怒，转头就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方言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李毅脸上。

他就是要激怒这个小子，只要他敢还嘴，甚至敢动手，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教训”他。

李毅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依旧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只是那薄薄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你再碰我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丝毫怒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我就把你的手，从这窗户扔出去。”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嘈杂的空气，精准地扎进了瘦猴的耳膜。

瘦猴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那双看似紧闭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眼皮，射出尸山血海般的漠然！

那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眼神，那是……那是杀过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心理试探，完败。

对方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用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将他手下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这小子，是块铁板！

而且是块淬了火的精钢！

“呜”

就在这时，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前方出现一个漆黑的隧道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瞬间将整列火车吞噬。

车厢里，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机会！

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再也没有丝毫犹豫！

他与另外两个同伙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如同三头从黑暗中扑出的饿狼，无声无息地扑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黑暗，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也是他们最擅长的战场。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黑暗对李毅而言，同样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黑暗降临的一刹那，李毅那双紧闭的眼睛猛然睁开！

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前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为了生存而练就的街头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

他不退反进，身体如同一只夜行的狸猫，在刀疤脸拳风袭来的前一秒，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身滑步，瞬间从座位上消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人呢？”

刀疤脸一拳打空，心中大骇。

下一秒，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危机感从肋下传来！

他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侧后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成剑，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种最原始、最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戳在了刀疤脸的腋下软肋处！

那里，是人体神经最密集、防御最薄弱的要害之一！

“唔！”

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在黑暗中响起。

刀疤脸只觉得半边身子像是被高压电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股钻心刺骨的酸麻感从肋下炸开，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手脚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无声地瘫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不超过三秒。

“哗”

火车冲出隧道，光明重回车厢。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围的旅客依旧在昏昏欲睡，只有那个角落里，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瘦猴和另一个同伙惊骇地看着瘫倒在地、脸色惨白、捂着肋下冷汗直流的老大，再看向那个已经重新坐回原位、仿佛从未动过的少年时，眼神里只剩下了纯粹的恐惧。

李毅缓缓俯下身，凑到还在地上抽搐的刀疤脸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道：“我来广州，是求财的，不是来惹事的。但你们这种垃圾，我见一个就能废一个。”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下一站停车，滚下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然，下一次断的就不是你的筋，而是你的命。”

这番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刀疤脸的灵魂深处，将他心中最后一丝怨毒和侥幸，彻底烧成了灰烬！

他抬起头，看向李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那眼神，从怨毒，变成了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

半小时后，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靠。

在车厢众人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中，刀疤脸三人组像三只斗败的公鸡，连滚带爬地挤下了车，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危机，彻底解除。

之前那个被李毅保护的、带孩子的年轻妇女，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直到此时，她才敢抱着孩子，挪到李毅身边，脸上写满了后怕与感激。

“后生仔，谢谢你，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她说着，眼圈都红了。

“举手之劳，阿姨您不用客气。”李毅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这可不是小事！”那妇女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缝得结结实实的小布包，不由分说地就要往李毅手里塞，“这里有点钱，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救命的恩情啊！”

李毅坚决地推了回去：“阿姨，心意我领了，钱我不能要。”

见他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那妇女也不再坚持。

她郑重地将布包收好，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递了过来。

“我叫兰秀英。”她看着李毅，无比真诚地说道，“后生仔，广州城大，人心杂。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要是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就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强哥’的人，就说是我兰秀英让你来的。”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追忆和笃定。

“他欠我们家人情，肯定会帮你。”

李毅看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兰姨。”

“呜”

悠长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火车缓缓驶入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区域。

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个崭新的、充满着机遇与危险的世界，扑面而来。

广州站，到了。

李毅背起那个异常结实的帆布包，随着人潮，踏上了这片机遇与危险并存的热土。

……

小站的月台上，夜风微凉。

瘦猴搀扶着还在冒冷汗的刀疤脸，满脸不甘心地说：“老大，就这么算了？那小子也太嚣张了！”

“啪！”

刀疤脸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咬着牙，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低吼道：“算了？你他妈想死别拉着我！”

他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列已经远去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火车，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小子下手的位置、那眼神……根本就不是个学生！是道上真正见过血的狠角色！我们这次，是踢到钢板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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