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6
中秋宴的喧嚣过后，紫禁城恢复了往日的庄重。
指婚的旨意已下，按规矩，若曦需返回西北老家，由马尔泰将军府备嫁，等待钦天监选定吉日，再风风光光地嫁入十四阿哥府。
临行前日，八爷府内，若曦与姐姐若兰在房中话别。
屋内烛火温馨，却难掩离愁。
若兰拉着妹妹的手，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意，一遍遍地叮嘱：“西北天冷，记得添衣，到了家，凡事多听阿玛额娘的话，十四阿哥是个好的，你要好好的。” 话语哽咽，尽是身为长姐的不舍与牵挂。
若曦看着姐姐这般模样，心中亦是酸楚，但她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樊笼、奔向新生的期待。
她伸手抱住若兰，将下巴轻轻搁在姐姐瘦削的肩上，声音带着笑意，却又无比坚定地悄声说：“姐姐，你放心。十四阿哥，是妹妹我自己看中，也是我自己争来的。这条路，是我选的，我一定会走得稳稳当当。”
若兰听到妹妹这般说，心中稍慰，泪水却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应该高兴的，妹妹不用像她一样，被迫困在这四方宅院里，仰人鼻息。
妹妹能嫁给心仪之人，还是堂堂正正的嫡福晋，这是多大的福气。
她拍着妹妹的背，连声道：“好，姐姐知道，姐姐为你高兴。”
若曦紧紧握住若兰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埋藏心底的担忧说出：“姐姐，那日在骑射场，八爷看我的眼神和当年他初见你时，一模一样。我心里害怕，只觉得恶心。姐姐，你在这府里，千万要当心他。”
若兰闻言，浑身猛地一僵，仿佛瞬间坠入冰窖，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
她太了解八爷那种眼神背后隐藏的偏执和占有欲了！
原来，他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如今连妹妹也差点…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淹没了离别的伤感。
她死死攥住若曦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婚指得好，指得好！你快走，赶紧嫁去十四爷府上！离这里越远越好，这个八爷，他是非要盯着我们马尔泰家的女儿不放吗？”
这一刻，什么离别愁绪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对妹妹尽快脱离险境的庆幸和对自己处境的更深忧虑。
意识深处，张晓“感受”着若兰那瞬间的恐惧和决绝，再对比若曦离去时的坚定，心中五味杂陈。
这姐妹情深和共同面对危机的默契，与她孤独的旁观者处境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具身体、这个世界，终究是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翌日清晨，八爷府门前车马齐备，仆从肃立。
若曦与明玉格格将一同离府，若曦返回西北待嫁，明玉则需回郭络罗府准备与十阿哥的婚事。
八阿哥胤禩与嫡福晋郭络罗·明慧并肩立于阶上，亲自相送，以示重视。
若兰作为侧福晋，静静立于稍后一步的位置，低眉顺眼，面色平静，唯有紧握在袖中的手，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明玉格格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眉梢眼角带着掩不住的得意与憧憬。
她与十阿哥胤䄉的婚事虽非她最初所愿，但能成为皇子嫡福晋，已是无上荣耀。
她与若曦目光相接时，轻抬下巴，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姿态，毕竟以后，她可是若曦的嫂子了。
她率先向八阿哥和福晋行礼告别：“八哥，八嫂，明玉这便回去了，多谢这些时日的照拂。”
八福晋明慧笑容得体，温言嘱咐了几句。八阿哥胤禩亦微微颔首，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若曦。
轮到若曦上前。她依礼深深一福，声音清越：“若曦拜别八爷，拜别福晋。多谢多日来的照料。”
礼仪周全，挑不出错处，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八福晋笑容不变，说了些“一路平安”、“待嫁之期好生将养”的客套话。
八阿哥胤禩的目光则落在若曦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依旧温和，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遗憾？他缓缓开口，声音醇厚：“回去代我向马尔泰将军问好。待大婚之日，爷再备厚礼相贺。”
这话听起来是客套，却让若曦脊背微微一僵，心中那股不适感再次升起。她垂首，恭敬应道：“是，谢八爷。若曦告退。”
最后，若曦走到姐姐若兰面前。姐妹二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若曦握住姐姐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低声道：“姐姐，保重。”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若兰强压下鼻尖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回握妹妹的手，同样低语：“放心，路上小心。到了家来信。”
她不能流露出太多情绪，尤其是在八爷和福晋面前。
简单的告别后，若曦不再停留，转身扶着佳慧的手，步履坚定地走向等候的马车。明玉早已上了自己的车驾。
车帘落下，隔绝了府门外的一切。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座承载了若曦姐妹太多复杂记忆的府邸。
意识深处，张晓感受着马车启动的晃动，心中一片茫然。她“看”着若曦毫不留恋地离开，看着明玉的志得意满，看着八阿哥那令人费解的眼神，看着若兰强忍的悲伤…这一切，都与她模糊认知中的“历史”相去甚远，至少她记得十阿哥的福晋是蒙古格格才对。
这个若曦，竟然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与八爷府的关联，直奔十四阿哥而去？她眼睁睁看着历史剧本被改得面目全非。
马车驶出城门，踏上通往西北的官道。若曦靠在车厢壁上，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口的浊气尽数吐出。
佳慧安静地坐在一旁，递上一杯温茶。
离开了京城的是非圈，若曦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姐姐若兰强忍泪水的模样和八阿哥那令人不适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她靠在软垫上，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田野，脑海中思绪飞转。佳慧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她。
良久，若曦忽然坐直了身子，眼中闪烁着与她年龄略有不符的锐利光芒，低声对佳慧道：“佳慧，我一直在想姐姐的事。八爷府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姐姐在那里，我始终无法安心。”
佳慧迎上她的目光，平静地问：“格格有何打算？”
若曦压低了声音，字句清晰：“我在想，或许，只有让十四爷站得足够高，高到无人能及，我们才能真正护住想护住的人。”
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大逆不道的词，但眼神中的野心已昭然若揭。“皇上如今看着身子硬朗，但太子之位谁都看得出来，已是风雨飘摇。十四爷年轻，有圣心，德妃娘娘又深得皇上敬重……”
她顿了顿，看向佳慧，仿佛在寻求确认：“德妃娘娘之所以同意我这桩婚事，看中的，恐怕不止是我这个人，更是我马尔泰家在西北的军权。她心中，未必没有为十四爷争一争的意思吧？”
佳慧心中暗赞若曦的敏锐，面上却不露声色，缓缓点头：“格格看得透彻。永和宫那位娘娘，确非池中之物。她默许这门婚事，自有其深意。”
得到佳慧的肯定，若曦的思路更加清晰，也更大胆了些：“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只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嫡福晋。我要做的，是能真正助十四爷一臂之力的人，但现在…”
她蹙起秀眉，带着几分属于少女的烦恼和急于求成，“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太子毕竟还是太子，我们若稍有动作，只怕会引火烧身。”
佳慧微微一笑，安抚道：“格格不必心急。您能想到这一层，已是极好。正如您所说，太子仍是太子，皇上春秋鼎盛，此时妄动，确为不智。我们当前最要紧的，并非直接参与朝堂之争。”
她条分缕析地引导：“第一，便是巩固根本。钦天监已将吉日定在明年，这近一年的时间，正是格格与十四爷培养情谊、建立信任的绝佳时机。
但格格可借由家书，与十四爷保持联络，信中多聊些十四爷好奇的军中之事，让他知晓格格不仅是他未来的福晋，更是能与他有共同语言、理解他抱负的知己。”
“第二，”佳慧目光深邃，“格格需利用在西北的时间，更深入地了解军政事务。老将军戎马一生，格格耳濡目染，若能再多加留心，将来对十四爷便是莫大助益。
这并非要格格干预外事，而是要做到心中有数，关键时刻，方能建言献策，而非人云亦云。”
“第三，便是静待时机。太子的位置越是尴尬，朝中的水便越浑。我们只需稳坐钓鱼台，看准风向。
德妃娘娘在宫中，自有消息来源。格格要做的，是让自己成为十四爷最可靠的后盾，而非急先锋。”
若曦听着佳慧的分析，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亮的光彩。佳慧的话，像是一幅清晰的路线图，将她心中模糊的野心，勾勒出了可行的路径。
“我明白了，佳慧。”若曦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不能急，要稳。先抓住十四爷的心，再图后计。
姐姐那边只要十四爷越来越好，八爷便不敢轻易动姐姐分毫，甚至…将来或许有机会，能将姐姐接出来！”
意识深处，张晓听着这番堪称“夺嫡预备役”的谋划，已经震惊到麻木。
这个若曦，不仅不想着情情爱爱，反而直接开始规划政治投资和权力博弈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权谋剧的傻白甜观众，完全跟不上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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