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年代孤儿6

夏天看着院里头那伙人，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家人算盘打得噼啪响，分明是想借着婚事吃女方绝户，脸上却还挂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占尽便宜是天经地义。

夏天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哪容得他们这般作妖。

她站在院门外，清亮的嗓音一开口就盖过了周遭的聒噪：“我呸！你们还要点儿脸吗？这是来谈婚论嫁，还是来吃绝户的？”

话音刚落，她故意提高声调，引着街坊四邻聚拢：“大伙儿都来评评这个理！看看这一家子！

结婚后男方全家要搬进女方家不说，还得让女方拿父母的抚恤金养他们老小，一日三餐供着，最后还要给他们家生儿育女！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差事？”

她伸手指着那家人，字字清晰：“家里有没结婚的适龄姑娘的，都睁大眼睛记牢这嘴脸！可别让自家闺女将来跳进这种火坑！”

那家人被怼得面红耳赤，男主人撸着袖子就要冲上来动手，可周围邻居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过来，窃窃私语里满是鄙夷。

他们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却终究不敢在众目睽睽下撒野，只能灰溜溜地往门外挪，每一步都走得憋屈又不甘。

夏天哪会让他们就这么轻易脱身，目光扫到还没走远的媒婆，立刻高声喊道：“大家也记住她！就是这个媒婆牵的线，明知是火坑还往人跟前推，半点儿责任心没有，以后可得躲着走！”

既然这媒婆想把她拖下水，就别怪她撕破脸，连带着毁了对方的名声。

经此一事，夏天对县城彻底没了留恋。

这里的是非太多，麻烦像甩不掉的苍蝇，待着只剩糟心，何况她怼人时是爽了，难保他们不会联合起来报复。

反正距离高考恢复只剩三年半，自己有空间傍身，在哪儿备考不是过？索性咬咬牙，报了名要下乡去东北。

打定主意后，夏天雷厉风行地收拾起来。

家里的老房子她没闲着，租给了隔壁大娘要结婚的儿子，正好解了对方的燃眉之急，一个月10块钱，一租就是三年，先收了360元租金揣进兜里。

紧接着，她又去了黑市，把之前攒下的粮食、八成新的二手自行车、能用的缝纫机、一块旧手表，还有些快要过期的票证，一股脑全处理了。

没成想，这些东西居然卖了2500块之多！

出发那天，夏天背着收拾好的行李，挤上了前往东北的绿皮火车。

他们上车的站点不是起始站，车厢里早挤得满满当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缝里钻进去，好不容易把行李塞到角落，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力气大，不然指不定要被人流裹挟到哪个角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夏天的座位靠过道，面前光秃秃的没有小桌子，想趴着睡会儿都没处搁脑袋。

她索性把手探进随身的包里，借着包的遮挡，从空间里摸出一顶黑色针织帽，往脸上一盖，靠着椅背眯起了眼，毕竟到东北的路还长着呢。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里，夏天是被乘务员推着餐车叫卖的声音叫醒的。

“盒饭嘞…热乎的盒饭，一荤一素，五毛钱一份！”

清亮的吆喝穿透车厢，她抬手掀开脸上的针织帽，揉了揉眼才发现，窗外的日头已经爬到了正中央，原来到了午饭时间。

她转头扫了眼周围，邻座的三个人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许是看她早先睡得沉，没人大声说话；

又或是大家都因早上赶火车耗光了力气，连带着车厢里的空气都透着股倦意，最后竟不知不觉凑成了“四人同眠”的模样。

此刻众人迷迷糊糊醒过来，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气氛倒不算尴尬。

夏天先看向身旁的圆脸女生，对方正抱着水壶犹豫要不要起身，她便主动开口：“你要喝水吗？我正好去打水，顺便帮你带一壶，你帮我看会儿行李行不行？”

女生立刻点头，声音软软的：“好呀，麻烦你了。”说着就把自己的军绿色水壶递了过来。

夏天接过水壶，先去洗手池用凉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得她瞬间清醒，又顺路去了趟厕所，回来时两壶水都灌满了。

她把水壶递给女生时，对方正打开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饺子，一个个胖乎乎的，还透着韭菜鸡蛋的香味。

“谢谢你啊！”女生接过水壶，顺手把饭盒往夏天这边推了推，笑着说，“我叫周洁，你叫我小洁就行。这是我妈早上特意给我包的饺子，还热乎着呢，你要不要尝尝？”

这明显是示好的信号，夏天自然不会拒绝。

她从自己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金黄的鸡蛋饼，表面还泛着油光。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试试这个，是我自己摊的鸡蛋饼，抹了点蒜蓉辣酱，咸香口的，挺开胃。对了，我叫夏天。”

周洁捏起一小块鸡蛋饼咬了口，眼睛立刻亮了：“好吃！这个辣酱特别够味！”

两人你一口饺子、我一口饼，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各自要去的地方。

忽然，对面座位的男生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我叫杨柳，刚闻着你的蒜蓉辣酱特别香，能不能让我也尝尝？我这儿有鸡蛋糕，你们也吃点，就当换着尝个鲜。”

说着就从帆布包里掏出一袋油纸裹着的糕点，轻轻放在小桌板上，糕点的甜香瞬间飘了出来。

夏天正咬着一个饺子，闻言点点头，把装着蒜蓉辣酱的小玻璃瓶推了过去。

只见杨柳又从包里摸出一个杂粮馒头，用手掰开，挖了一勺辣酱均匀地抹在馒头瓤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咀嚼间还不停点头：“太好吃了！这辣酱是你自己做的吗？味道绝了！”

“不是，是我隔壁大娘做的。”夏天咽下嘴里的饺子，笑着解释，“她知道我要下乡，怕我路上吃不好，特意做了让我带着。”

大娘其实是感激她把房子租给儿子结婚，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才特意做了辣酱感谢她。

“大娘手艺也太好了吧！”杨柳由衷赞叹，说着又咬了一大口馒头。

见夏天和周洁都看着他手里的馒头，没动桌上的鸡蛋糕，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我不爱吃甜的，这些鸡蛋糕是我妈硬塞给我的，说路上饿了能垫肚子，你们别客气，多吃点！”

这时，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生也打开了自己的包，拿出一个纸包递过来：“我这儿有咸口的小麻花，脆生生的，咸香咸香的，你们也尝尝。”

杨柳立刻问道：“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莫云。”男生话不多，声音却很清晰。

“你也是去东北下乡的知青？”杨柳追问。

莫云点头：“嗯，我要去东营县的红旗大队。”

“这么巧？我也是去红旗大队！”杨柳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也是！”夏天和周洁几乎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没想到在这拥挤的绿皮火车上，竟能遇到三个同去一个地方的伙伴。

几个人年纪相仿，身上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坦诚，连带着那点未经世事的青涩，也显得格外真切。

没一会儿，小桌板上就摆满了各自带来的吃食，饺子、鸡蛋饼、麻花、鸡蛋糕混在一起，伴着火车的哐当声，几人的笑声和聊天声，渐渐填满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晃了两天两夜，车厢里的人早没了起初的精神头。

夏天跟着人流挤下车时，只觉得腿脚发沉，还有些水肿。

几人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在出站口的尘土里找了半天，才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东方红拖拉机。

车斗里已经稀稀拉拉放了些杂物，车旁站着个皮肤黝黑、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的中年男人。

“都过来吧！”男人挥了挥手，声音洪亮，“我叫赵宝国，是红旗大队的大队长，你们喊我赵叔就行。行李先放车上，我点个名，看看人齐不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低头念道：“周洁！”

“到！”周洁赶紧应声，声音还有点没缓过来的沙哑。

“夏天！”

“到！”夏天把行李往车斗里一递，应声干脆。

“莫云！”

“到。”莫云话不多，却很清晰。

“杨柳！”

“到！”杨柳扛着行李跑过来，额头上还冒着汗。

“成，人都齐了！”赵宝国把小本子揣回兜里，刚要发动拖拉机，杨柳忽然凑上前：“赵叔，我之前寄了个包裹到县里邮局，估摸着这会儿该到了，能不能顺道去拿一下？我快得很，不耽误事儿！”

赵宝国扭头看向夏天三人：“你们仨呢？有寄到邮局的东西没？”

“我有！”夏天先点头，她之前把一些零碎物件寄了过来，省得随身扛着沉。

“我也有！”周洁和莫云也紧跟着开口。

“行吧！”赵宝国爽快地应了，“这会儿天还不算太晚，我把车开近点，你们一起去拿，省得回头再跑一趟。”

“谢谢赵叔！”四人异口同声地道谢，脸上都松了口气。

等把邮局领来的包裹和行李一起码在拖拉机尾，四人便并排靠坐在车头的铁皮靠背上。

拖拉机一发动，震得人骨头都发颤，坑坑洼洼的土路更是让车身左摇右晃，没一会儿，几人的脸色就都白了，头晕眼花地盯着前方扬起的尘土，只盼着能早点到地方。

好在赶在天彻底黑透前，拖拉机终于拐进了一个村口，远远能看见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在屋里亮着。

赵宝国把车停在一处篱笆院外，指着院子说：“这儿就是知青院，以后你们就住这儿。

有两种住法：一种是大通铺，十来个人住一间，不要钱；另一种是单间，一个月一块钱，三个月一交。你们商量着，想住哪？”

夏天没犹豫，从布包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递到赵宝国手里：“赵叔，我住单间，这是三个月的房租。”

她早就想好了，住单间方便用空间，也省得和人挤在一起麻烦。

周洁、莫云和杨柳见状，也都各自掏出三块钱：“赵叔，我也住单间！”“我也是！”

赵宝国接过钱，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一边往兜里揣一边说：“行，那我给你们留着单间。

这会儿天晚了，老知青都该歇了，我先跟你们说两句：明天不用上工，好好歇一天养养精神。

记得上午去大队部找我，我给你们开房租的条子，再带上布兜子来领粮食。

你们刚来没工分，这粮食是大队先赊给你们的，等以后挣了工分再扣。”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行了，累一天了，先去收拾收拾睡觉吧！”

四人拎着行李走进知青院，借着赵宝国手里的煤油灯，能看见院子两侧各有几间土坯房。

靠东的一排有六间空房，最里头一间的门还关着，想来是住了人。

夏天挑了最靠里、挨着院墙的那间，虽说进出要多走几步，但胜在僻静，别人路过也看不见屋里的动静，正合她意。

推开门，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夏天从包裹里翻出小手电筒，按亮后扫了一圈：屋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张土炕，炕沿上还沾着些草屑，除此之外连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没有。

她也没讲究，先拿扫帚把炕扫了扫，从行李里掏出草席铺在炕上，再铺上带来的褥子和薄被，勉强算有了个能躺的地方。

折腾了一天，她沾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夏天是被村头的上工铃声吵醒的。

窗外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天光透过窗户纸渗进来，带着股清晨的凉意。

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又眯了会儿，反正赵叔说了今天不用上工，犯不着早起。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连口热水都没有，夏天索性从空间里摸出两个还带着温度的白菜猪肉包子，又拿了瓶凉白开，就着包子慢慢吃。

温热的包子咬开，里面的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这一口热乎的，总算驱散了身上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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