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毒火攻山（26）

章羽从发现异常到做出决定并付诸行动，百般思绪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即便章羽并不觉得自己会为了不相关的陌生人舍生忘死，但抛开向庙宇聚集而来的毫不知情的无辜群众不谈，她也还有另外一个无法抗拒的理由——

这次行动是由江老师坐镇指挥的。

章羽并不迟钝，尽管老师从来不曾提起，她也心知肚明:老师主动接下这个棘手的麻烦，在年关时亲自坐镇庙会现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

是章羽最初发现了香炉的线索，也是她进一步提出来庙会上可能出现意外的推测。

江连寒赞成专案组的合理安排，但也同样以自己的方式给予了学生最大的信任和支持。

庙会上出现意外状况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真的因为这些状况导致了人民群众的伤亡，那么作为行动的指挥者和负责人——江连寒绝对会被牵连其中，甚至不可避免地要承担下大半的责任。

章羽不可能坐视这种情况的发生。

祈天灯底部的火焰彻底燃烧起来，灯身也已经鼓鼓囊囊，即将升起。

从章羽发现异样的位置到点燃灯笼的角落，两处地方的直线距离大概有百十米远。

但这中间可不是一览无余的平地:无知无觉的行人和尚未收起的摊位，都是阻拦人迅速通过的障碍物。

灯笼自然需要人来点燃，章羽一开始就发现了点灯人的存在。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外套，头上戴着同色衣帽，就连脸上也蒙了片黑颜色的口罩……整个人始终都站在角落无光的阴影里。

若不是那人在点燃蜡烛时有所动作，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那里面还站了个大活人。

就在章羽奔过去的间隙里，确定了孔明灯已经可以自行往天上升起的行凶者、也正以不慢的速度往反方向撤退。

如此一来，也更加证明了灯笼的不对劲。而其中最可疑之处，还是那个固定在灯底架上的小香炉。

百米距离，平时跑下来大概也就只能花费十几、二十几秒的时间，但在此刻，却远如天堑。

越过数个阻碍，章羽终于抢在所有人之前接近了偏窄角落，也更清晰地看到了灯笼的细节。

木制框架，白纸灯罩，惨白粗蜡……

在火焰燃烧的明亮光源的映照中，还可以看见圆形小香炉里盛放了满满当当的无色液体，甚至在火光中折射出了几星亮色。

说实话，在奔过来的这几十秒中，在确认了危险物质存在的那一刹那，章羽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安全处理掉这个东西。

这时的孔明灯已经离开地面有了二三十厘米，在低空中颤颤巍巍地小幅度晃动着，连带着香炉里的液体也出现了倾洒出来的迹象。

如果要拦下灯笼的升起，与之相接触是不可避免的选择。

但假如、假如那些液体真的是塔崩，一个人不做任何防护地去碰触如此大剂量的毒液，几乎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章羽来不及迟疑、也来不及犹豫，她在急促地喘息声中一把拉住了仍在持续升空的灯笼侧罩。

然后，双手向两边使劲，尽可能动作较小地撕开了这个近乎一人多高的大灯笼的表面灯罩。

灯笼失去了升空的可能性。

直到这时，章羽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往后稍退半步，低头去看底部的香炉。

一些刚才也注意到了孔明灯存在的民众本来还在往这处角落走，但在看到女生的动作后，都困惑不解地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人为什么要破坏那么大一个稀罕的灯笼呢？

*

章羽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别处的情况了。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住灯笼的平衡，慢慢往下屈膝，终于看清了下方香炉里悠悠晃荡着的透明液体。

黑暗与昏黄的相织的环境中，仔细分辨，才能看见香炉边缘已然被液体浸润了的痕迹——

无法判断是否有液体洒漏在地。

从指挥车发出警示到现在，章羽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吐字却很清晰:“土地庙东侧疑似发现大量塔崩毒液，请指挥部尽快疏散周围人群，行动人员也不要随意靠近——”

耳机里沉寂一瞬，下一秒，江老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章羽，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江指挥，”章羽极为短促地笑了下，想要让老师放心一些，语气却未能含入笑意，而是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些许告别的意味:“我运气不错，这会儿正好就在毒液旁边进行看守，要麻烦您紧急调来一个生化小组了。”

指挥处:“……”

章羽没想着让老师担惊受怕，又准备再说些什么，耳边却忽地传来一声怒吼:“这个人破坏了祈天灯!毁掉了祈福仪式!”

灯笼正在缓缓降落，底部的香炉已经重新挨到了地面上。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章羽微微侧头，朝着声源的方向寻去，即使一时没看到是谁，但想想也知道，刚才点了火之后就跑走了的黑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江老师显然也听到了这道声音，冷静道:“附近其他的行动人员马上就到现场，不要被话语影响，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不远处已经有人看着这边在窃窃私语，章博士仍然在灯笼前压低着身体，面上一片平静，显然并不为这些小儿科的把戏所扰动。

那声音又继续喊道:“都是因为她！我们精心准备的祈福仪式被破坏了!来年的福气都被她拦下了!”

这人显然很擅长拿捏民众心理，也很懂得激化大众情绪，把事情说成是在损坏大多数人的利益。

果然，这话一出，周围议论的声音明显更大了，甚至还有几个年轻人试图继续走近，想是要查看情况或者讨个说法。

群体意识——普通人很容易就被裹挟进莫名的情绪和行动里。

章羽甚至有些想笑，没想到自己一个搞心理的，今天竟然被不知名的犯罪分子拿心理战术来对付她。

怎么说呢，放在这种情境之下，虽然无耻、但确实有效。

因为脚边就是满满一炉的凶猛毒液，章羽既没有时间和精力跟人争辩自证，也不能随意直接说出真相，以免造成密集人群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疯狂舆论。

眼看有人越走越近，章羽把头扭向一边深呼吸了一下，一边扶着还在燃烧的灯笼，一边单手拉开身上羽绒服的拉链——

塔崩容易挥发，连她也不敢保证现在周身区域内的空气中有没有混杂入有毒气体。

总不能拿这些一无所知的镇民做测试吧。

章羽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厚厚的外套裹住香炉和其中的液体，再进行一层物理的隔绝。

然而，“轰隆隆——”

机车的震耳轰鸣声由远及近，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远处摊位后的狭窄小道里，一辆咆哮着的摩托车以骇人的速度向着这边冲来，一路撞飞各种杂物，无数人飞快地进行躲避，随之而来的就是接连起伏的叫骂声!

趁着众人都在呆愣的时候，章羽眼疾手快地脱下了羽绒服，并立刻用衣服裹灭了悬浮在香炉上方那仍在燃烧的火焰，确定蜡烛熄灭后，她才又小心地把已经烧坏的布料覆盖在了香炉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在愈发震耳欲聋的车响声中侧头仔细望去。

摩托车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冲到了庙宇东侧的近前，轰鸣声忽地停止并消失，衬得这块儿地界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只见身穿深色加厚夹克的高大男人长腿一迈，从停好的摩托车上跨下来，然后大步往回走了几步。

他无视了众多打量的视线，从一处阴影中揪出了一个浑身被黑衣黑帽罩了个严实的鬼祟家伙，并反手一把摁砸在了地上。

这赫然是刚才点了灯后跑掉的、后来又在暗处挑拨民众情绪的行凶者。

看男人如此精准地抓到了可疑人员，章羽瞧着，不由轻轻挑了挑眉头。

“哎，怎么还打人?”有离得远些的年轻人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地出声阻止。

只是还没等他走上前“逞英雄”，高大男人就冷冷地朝着他看了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异常锐利的凶煞气，眉眼间更是淬着无尽寒冰，极为冰冷。

瞬间让想要“多管闲事”的年轻人吓定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原本聚向土地庙的数位行动人员终于陆续赶到，并立刻着手控制住现场，也谨慎地没有靠近最里面的角落

把嫌疑人交给来接应的同事，男人终于忍不住快步走向身形单薄的女生。

随着男人的迅速接近，章羽睁大了眼睛，连忙出声提醒:“别再往这边走了，不安全。”

男人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女生，脸色似乎很难看，脚下却毫不动摇地继续向前。

“秦队?”章羽见状有些无奈，还有些困惑。

秦洄一言不发，走到女生面前。

先是瞥了眼地上的蓝色羽绒服，然后一把扯下身上的厚外套，轻轻搭在了女生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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