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带脏字的人话
也许是感到楼下有光，牧朝误认为又是什么可追逐的玩伴，他赶上来，从楼梯围栏边伸出头。
见到黎念挣扎着站起，他扫兴地一拍横栏：
“神经病小姐，你大爷的身手敏捷啊！竟然躲开了，要是砸到你，你就能在地上睡一会了。”
牧朝要朝楼下走。阿成这时候扑上，立即把他按倒在楼梯口。
牧朝手上那根棒球棍，“咕隆咕隆”滚下楼梯。
“我说了，你别来烦我！”
牧朝嚎着，手起拳落，一下钳住阿成，抱着他，也往楼下滚！
棒球棍都还没滚到底，黎念就见两个男人又扭成一团，紧随其后，结结实实往下掉。他们的躯干“哐当哐当”地撞击着台阶，这一刻，她几乎要生生背过气去，她马上扔掉手电提着腿，就要去拦！
她没注意到后方彭泽亦闻声而来，先她一步跨上楼梯，阻止了这疯狂的一幕。
脱开牧朝的纠缠，阿成可算控制住这疯牛。
“我靠你到底哪来的？刚见你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牧朝看清楚是彭泽亦，嘴里脏话不断，难以入耳。
“你够了没有！”黎念踩上楼梯。
彭泽亦见状，又要来拦她，但被黎念一下打开。
“你在伤害这具身体！”黎念俯身抓过牧朝的领，“你出来就是为了干这件事？你想让谁接下来替你躺在医院里？臭脸说得没错，你完全是添乱！”
牧朝听到这些话，肉眼可见松了抗力，他沉重地凝视黎念。
“因为保护ta，已经没有意义了。”
牧朝终于讲了一句不带脏字的人话，然而，却显得无比落寞。
“什么……没有意义？”黎念看着他，也愣了。
牧朝撇开眼，又答非所问：“臭脸他醒了，我让他出来吧。”
说着，那个身体的眼神空了一会，瞳孔缩放了一下，黎念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的变化。也许牧朝和崔明庭正在内部交谈——有些DID患者的人格，是可以在内部进行交流的。
这具身体的眼神又冰冷得像铁尺一样。
“黎念，你可以放开我了。”
黎念松了一口气，松开了衣领。
崔明庭皱着眉，从地上站起，他摸了摸这具身体，似乎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四处疼痛。
“阿成，抱歉。”崔明庭的手掌落在阿成的肩胛上，顿了顿，“那两个人呢？”
沉默间，阿成低一下头，“Amelia在楼上，简哲他——”
“简哲在下面，他好像是受伤了，被牧朝打伤了。”黎念想起那声男人的叫喊，边说边往楼下走。
她经过彭泽亦，思考一下，表面淡然地请求他：“你可以背我过去吗，到宴厅那里？”
彭泽亦瞥见楼梯下那堆坠物，心脏跳得快又乱，他很想问黎念为什么跑出来！但他忍住了，顺着她，背起她，往她说的地方走。
黎念双手绕在他身前，持着手电照路，开始小声说：
“他们，从二楼下来，我不敢待在那，去办公室找刀，发现你的手机，我怕，所以找你，遇到牧朝……”
“嗯。”
彭泽亦一边听着黎念跳跃地解释，一边快走。这时，他忽感环着自己脖颈的黎念，把她的头埋入他的肩颈，像只树懒一样，抱住他，贴紧他，挂在他背后。
他错愕了一秒。
刚才的一段时间里，黎念绝对不止经历了她所说的那点事。这样反常的行为后，是她不可量化的惶惧，以至于她甚至难以承受，需要通过肢体接触来缓解。
可黎念没有继续说的打算。
她总是这样。
和他一样。
于是彭泽亦回：“我去会议室，差点被Amelia袭击，我脱开她，又去了阿成房间，找到一个，拆到一半，没发现手机掉了。”
“……好。”
他们到了宴厅，这里被砸得乱七八糟。
随即，黎念松开了她的身体，语气又变得干脆，“简哲应该在地上，去那个角落看看。”
果然，简哲躺在宴厅的柱子边，绝望地哼哼唧唧。
黎念检查简哲的伤势，发现他右腿骨折了，膝盖和足部都不朝着同一个反向，非人地各自扭向两边。
牧朝下的是死手。
简哲告诉黎念，Amelia为了躲避“温序”，藏在餐桌下，“温序”踹开了椅子；情急之下，简哲为了帮Amelia，挺身而出，“温序”一棍落在他的小腿上，他体内“咔嚓”一下，他痛得想昏死。
黎念准备就地帮简哲固定骨折的小腿，她需要固定绳和两根直棍。
“你去找阿成或，嗯，温序，要纱布或绳子；棍子的话，刚才碎在楼梯下的那个架子，也许可以掰两根下来。”
彭泽亦瞄一下简哲，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胸前挂着手电，带工具回来。
黎念却看到，他拿回来的是一根架子腿，和那根棒球棍。
“……你故意的吧？”
黎念一眼就看出彭泽亦暗戳戳的阴阳，她想笑。
“这不也是直棍吗？还比较长。凑活用吧。”彭泽亦装傻。
面对“奄奄一息”的伤患简哲，黎念笑点和道德打架，于是她装正经骂彭泽亦：
“你赶快换架子腿回来！”
“没事，我带了。”
他淡笑着，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第二根架子腿。
黎念挑一下眉，接过两根棍子，接着对简哲说，“我帮你固定一下小腿，可能会痛。你忍着。”她依靠着大学期间的记忆，帮简哲固定伤腿。
“简哲，你和Amelia是不是早就熟识？或者互相说了什么？你总是在袒护她。”
黎念手上忙活着，平平淡问。
“袒护？”简哲虚弱地重复，“没有，我只是，帮她，温序他要我们的命——”
“我说的就是袒护、包庇。”黎念打断，“你为什么掩盖她对胡镜下药？”
“什么下药？”
“胡镜没喝醉。”
“不，他确实是喝——啊！”简哲突然发出剧烈惨叫，身子折叠起来，伸手就要去捂腿。
黎念捏了他的骨折处。彭泽亦默不作声，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请你说实话。你伤得很重。”她彻底停下捆绑纱布的动作，“你是不是提前认识她？”
简哲惊恐，瞪着黎念，“我，我，不认识她，我昨晚才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主动揽下胡镜的死亡？你明明就是失手杀死了胡镜，为什么要说成你气上心头，两刀捅死了他？”
彭泽亦疑惑，看着黎念。
对他来说，不管简哲是不是过失杀人，结果都没区别——简哲的确是先于Amelia，造成胡镜的死亡。
但黎念不一样，她执着地想知道简哲当时的心理活动。
简哲在她的逼迫下，说出了当时的实情。
“当时，我趴在门边，听到胡镜要回房了，还撞上了门！我鬼使神差跑反了方向，眼看他走出时砚初的房间，我无处可躲，只好藏在他床下。”
“胡镜不知道怎么了，路都走不直，他把刀扔在柜子上，就倒在床……”
“我很想，质问他……一些事情，我怎么都无法接受！我被折磨到要疯了。”简哲哭了，哭得像一个小孩，他很快擦掉泪花，“胡镜在床上直哼，他很难受，于是我爬了出来。”
“我刚抓住他，话都没问出口，他就突然睁眼，扯住我，抽搐着说，让我救他，Amelia骗他吃了毒……我吓得腿软，见到刀就抓，混乱中，我不小心刺了他一刀……”
没想到，挨了这一刀后，胡镜连叫痛的力气都没了，因为呼吸肌的衰竭，他喘不上气，张着嘴，眼巴巴看着简哲。
‘你，你不能死！你告诉我，我父亲真是那样的人吗？！他卖器官了吗！他，简生德他真的——’
简哲的喉，被分泌的唾液和泪液笼罩住，看着胡镜，他意识到他所有的呜咽，即将发泄给一个死人。
于是他抬起手，给了胡镜最后一刀。
这一刀，才饱含了简哲真切的杀意——黎念清晰想象到，凌晨的简哲，像终于杀死他心里的父亲一样，杀死了胡镜。
她颔首，似乎在说“我知道了”，手上又轻巧地帮简哲固定起伤腿。
“所以你主动揽下胡镜的死，只是因为在客厅里听了Amy的遭遇，同情她也被胡镜迫害。你想着，反正你也杀了胡镜，干脆帮她瞒一瞒，对吗？”黎念边绑边问。
“是这样……”简哲说。
黎念抿唇，点点下巴，接下来专心固定，不再说话。
很快，她打好了脚底和踝关节上的最后一个固定结，但她没起身，依旧看着简哲。
“简哲，”
“又，又怎么了？”简哲被盯得不安。
“Amy……想要杀你，你知道吗？她昨晚就想要杀你。”她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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