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同生共死的力量

“你们在干什么？”话一出口，黎念把自己都唬住了。她的声音在这条笔直长廊上探不到底。

深不见底的食管，怪物太饿了，怪物的胃囊真空了8年。

见到黎念又赶来，简哲放弃挣扎，任由阿成控制。

“这是凶器。”彭泽亦对黎念说，“在最右边的花盆里找到，那里的土壤有被翻过的痕迹。”

说着，他抬手指向露台边上的那排盆栽，黎念看过去，那是些造型独特的大型绿植，龟背竹、散尾葵、天堂鸟等等。

只见天堂鸟下的土壤被挖出一个小坑，还有土掉落在花盆周边。

彭泽亦第一次走过这里，就发现这五六盆植物都有被挪动的痕迹。地上有一圈一圈的浅浅的灰尘印，但不与花盆的位置重合。

他以为是这些植物日照所需，别墅管理人员隔一段时间就搬动——毕竟这条长露台面向西边，日照不够充足，绿植还是需要点太阳光的。

思考间，他视线捕捉到地上的烟灰、露台中段地毯绒的杂乱走向、玻璃上的皮脂印、躺椅扶手上的小半个指纹——他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但在黎念审问嫌疑人的过程中，他越想越不对。

他漏东西了——石子，花盆上的石子。

花盆怎么搬的，土壤上装饰用的碎石子能沾上土？必定有人去翻动过，导致石子卷入土壤，事后又翻回表面。

等审完时砚初，他已对结论坚信不疑，立即回到二楼验证。走路间，他连手套都戴好了，却遇见了简哲和阿成。

这两人一前一后，正从露台那往回走，身上带着呛人的烟味。

彭泽亦意外，淡定对他们点点头，脚下没停，刻不容缓，直直经过他们。

‘喂，’简哲叫住他，‘你要去干什么？’

彭泽亦扔一句，’确认一件事。’

‘凭什么他能独自活动？！’简哲追去拦截。

彭泽亦懒得和他废话，大步流星，抢先来到花盆前，左右扫一眼，随即用背挡开茂密的宽叶子，埋头就是挖。

简哲吼叫着扑上来拦；阿成见状擒住简哲。两三下功夫，简哲被按倒在地，而彭泽亦在二人眼前挖出一把明晃晃的刀。

“原来凶器在这里。”

黎念赶上前，伸出手比划了那把刀的长宽，“这把刀和胡镜的伤口大小吻合，上面一定有简哲你的指纹和胡镜的DNA。”

面对黎念和那把重见天日的凶器，简哲的手脚都丧失知觉，呆望着，隔了半天，他突然发出变调的鬼吼：

“他马上就要死了！罪有应得！我到现在才知道——我居然才知道？我……我怎么可以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他死得和我毫不相干？”简哲拼命地喊，嗓子都要撕裂了。

“简哲，你在说什么？”黎念听着他歇斯底里，始料未及。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简哲逐渐冷笑，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又沧桑，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是绝望，似遭受了数千日夜的病痛折磨，正形如枯槁地哀求给他一个痛快。

他耷拉的下垂眼哀痛万千，黎念岿然不动地和他对视，像识字一样，一厘一毫地学习和辨认着这样的眼睛——她惊叹于盛满这样情绪的双眼珍稀罕见。

隔了一会，清明的悔意在简哲的眼底聚集，他低下头，开始微弱地啜泣。

黎念在他的眼中好像停留了十几年。

仇恨使人成长，使人苍老，使人持之以恒，使人无所畏惧，它参差的尖牙咬入皮肉，深入筋骨，在外长成坚不可摧的盔甲，却与人心同生共死。

现在，黎念不属于耳朵的听觉告诉她：简哲的恨意即将结束了。

他的超人盔甲碎了，心也碎了。

但仇恨为什么离他而去？

年轻又苍老的简哲，拖着他稀里哗啦响的五脏六腑，对她认罪：

“黎小姐，别查了，是我杀死了胡镜。”

黎念不知道回什么，但教养告诉她不能让别人的话落空，于是她说：

“好。”

她想让彭泽亦下去把其他人叫上来，一回头，发现楼底下的三位耐不住等待，早就不知何时赶到这里。

他们脸上的恐惧、讶异、松懈、庆幸，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情绪，像漩涡一样。

“既然大家都来齐了，那简哲你就在二楼，当场和我们讲述一下你的犯案经过吧。”黎念道。

面如死水的简哲定定看着她，随后不假思索答应。

“见过时砚初后，我高兴得睡不下。关于温陶韵买卖人口的罪证我收集多年，但过程艰难，人证几乎……收集不到——时砚初说他受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答应帮我供出当年的事只求一个清净。”

“我满怀希冀地醒着，怎么都找不到我的烟，以为是落在露台上——但其实是我换衣服时，它掉到桌下，我刚才找了一圈才找到。”

“就为了那盒烟！我出了房门，这时候我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躲到了影音厅的门边。”

“是胡镜，胡镜进了时砚初的房间。我好奇他们两个要讲什么，于是趴在门边听……”

“——胡镜居然要害我？”

伴随着时砚初的冷汗涔涔，简哲停顿了良久，说出当年他潜入别墅的实情。

那天晚宴，他跟着一个宾客，佯装为那人的司机，进入了别墅。

根据他埋的线人称，温陶韵那晚上设宴，除了庆贺温序的画作，他还准备与那些在慈善事业上有勾结的人趁乱聚谈。

于是简哲在宴会期间，先进入一层办公室，他搜一圈，意外发现办公桌抽屉的双层结构。

里面是个笔记本。

翻看几页，他意识到里头大有文章，立即合上柜子，准备带笔记本从办公室偏门撤退。

然而，在偏门外的会议室里，他迎面撞上一晚上都没怎么露面的温家少爷，温序正在对付两个采访者。

简哲被抓了个正好！

随着保安的涌入，他抱头鼠窜！怀里的笔记本掉落，他没命地撒腿狂奔，连滚带爬，那个口罩要把他闷死，呼吸像拖拉机似。

无头无脑上了三楼，简哲躲进一个无人房间，但保镖们很快追上来，他只好爬出窗子，想到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再跳到二楼露台。

他扒着窗，朝里看——灯亮着，窗没关，门锁着，并且空无一人！

‘你们进这个房间看一下！刚才他朝这边跑！’保镖的声音越逼越近。

紧急之下，简哲选择翻窗而入！在冷风中，他侧着身，大气不敢喘，十指死扣窗沿，脚先进去，等稳了重心，他便一跃而下，但却没有落地脚感奇异，他直接绊倒跪下！

扭头一看，简哲魂都要散了！

那是还在喘息的温陶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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