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她要有家了
黎念：“你等下洗漱后，用一帖艾草贴，贴在大椎穴上，这个穴位可以散寒。”
“大椎穴？”
“嗯，就是，你低下头……”
她边说，边在自己脖颈上示范，“这里，可以摸到第七颈椎棘突，它是一个很高的骨头，你就贴在这，第二天醒来就可以撕了……呃，不是说4.5小时就可以撕掉，差不多等7、8小时，知道吗？”
彭泽亦敷衍地“嗯，嗯”，他检查完了，现在才把文件传到她手机里。
定位没问题。
他把手机递还给黎念，话也松快了，装得傻傻的：
“你说什么，贴哪？头顶吗？所以，退热贴贴头上，是因为有穴位？我以为只是物理散热作用，并告诉别人自己发烧了——随便贴一块胶布也可以吗？”
“……不可以，贴什么都不能治耳朵。我还是示范一下。”
黎念无奈，到他右侧，对他命令：
“头低一些些，好吗？”
他不解，但照做。
彭泽亦今天穿的是黑色毛衣，和头发混在一起，遮挡着黎念的视线。她根本摸不到第七颈椎。
她抿下嘴，试探问：“我可以拉一下你的衣服吗？还有你的头发。”
“可以。”
秉着人文关怀的原则，她把手捂热一些，接着左手掀开他的头发，右手触到他的颈——她发现自己的指尖还是太凉了。
“手怎么，有些凉？”
“抱，抱歉……”
“这不用道歉。”
“嗯。”
她的手往下滑，伸入他的领，这次，很快就摸到了那块第七颈椎棘突。
“就是，这里……晚上就贴在这个地方睡觉，这样就能防感冒了，可以记得吗？”
黎念的手，在毛衣下，轻轻点了又点，停了又停。
这时，桌面上的左手伸上来，也到了衣领里，彭泽亦抓到她的指尖，清了清嗓，道：
“好，我记住了。”
说完，他勾着她的指，把手带离他的脖颈，又拉来她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放在他的手心捂。
“你还是去学习一下，什么穴位可以让末梢循环更活跃一些吧。”
次日，周五。
天还是没有放晴的意思。不过天气预报说，今日没有降水。
这时候，就要做天气预报最心虔志诚、坚定不移的信徒。为了相信它，再成为疯狂的赌徒——不带伞，就是最忠贞不渝的祷告。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人的天气预报胜过天。对。她一直站在人类这一边，这是多么顺从本能——
多么愚蠢至极。
刚到北城三小就下小雨了。
她只好花冤枉钱，在便利商店买一把新雨伞。不敢想，彭泽亦在医院看到外面下雨，会笑得多畅快。
这就是盲目轻信他人的代价！
“你好，卢姗老师。”
“你好，听说你想知道当时孙濛失踪的事情？”卢姗陌生地打量着黎念。
“是的，刚才梅老师告诉我，当时六年7班的老师是您，所以我就请求她带我来见您。”
四十多分钟前，黎念来到北城三小，探头探脑，走进了保安亭。
这里的保安大叔正在看美女直播间。
主播扭着水蛇腰，背景音乐咚咚作响，又咿咿呀呀。好看，但他每天看也会腻。
见了有人进来，他抬头看，却愣了愣：现实生活中，主播也有孩子在上小学？
他开口要问什么，这“主播”就先笑道，她是师范毕业生，想要在附近的小学应聘小学老师，最近在了解每个小学的工作环境。
啧，这么年轻漂亮当什么小学老师，去开直播间啊，多挣钱？他要是刷到，肯定刷礼物。他遗憾一下，但愿意和她多聊。
“主播姑娘”看一圈狭小的保安室，感叹说，保安工作实在怪辛苦，面对这么多监控发呆也是折磨；这里的老师每天面对那些闹哄哄的学生，也辛苦，生活大家都不容易。
难得碰到一个会聊天的漂亮小姑娘！
他雄赳赳讲起自己年轻时有多厉害，背井离乡，走南闯北，四海漂泊，上天入地，多少女人喜欢过他——
主播姑娘很愿意听，还评价几句，不知怎么，她开始提到四年前失踪的一个小学生。
他其实不太想聊这些。他还想讲，最后他选择和曾经的班花结婚，生下一个儿子，和他一样年少有为，现在开一家小企业，他在这里当保安单纯打发时间——
但见主播姑娘格外好奇，他还是讲了小屁孩失踪的事情。
这时，保安室走入一个来上班的老师，他看一眼。
原来是三年级的梅老师。听说这个女人家里有关系，也不知道课教得怎样。几年来，她每天课前才来、上完就走。
“早上好啊。”梅老师照常问候保安，随口抱怨：“今天怎么又下雨天。”
“雨天真的很不方便，要是没带伞，就会像我一样，无头苍蝇似钻进便利店买。”黎念搭话。
闻言，梅老师看向黎念，对她友善笑了。
黎念也笑了，但笑容里不只有友善，反而更多是庆幸。
——来不及了，就这个姐姐吧。那大叔不知要聊到什么时候。
“孙濛这个孩子啊，当时让人挺头疼。”卢姗说。
黎念：“头疼？我看照片里的她，脸圆圆的，应该性格挺可爱吧？”
卢姗一听，皱着眉“咦”一声，表达极度反对，但话出口还是收了些：“……可爱算不上，脾气不太好。”
“怎么说？”
卢姗教了孙濛五年。
在二年级的某天，有小孩过来告诉卢姗，孙濛在操场的树下用弹弓打死了一只鸟，还把鸟的尸体捡起来砸人。
自那时候起，卢姗就知道这个没有爹妈的孩子，比一般的熊小孩更棘手。
“那个孩子，总喜欢去抢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吃的东西。上午的点心时间，常常因为吃的和同学闹矛盾。我一开始以为她在福利院吃的东西少，所以贪食，还专门去问过她的院长。”
施红叶告诉卢姗，孙濛在福利院里就这个毛病。
不过，即使爱闹事，孙濛也从没逃课过。卢姗对她逃课失踪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
“那天，孙濛的行为有什么反常吗？”
“她那天蛮正常。”卢姗思索着，“但其实，有件事，孙濛失踪半年多后我才知道。”
“什么事情？”
“那届六年级学生毕业典礼那天，孩子们陆续离开校园，有个女学生却等我等到最后。”
“那个女学生经常和孙濛一起玩。其实我一直不明白，那孩子怎么总和孙濛玩在一起？她和孙濛完全不一样，成绩好又内向，文文静静的。”
那天，是那届六年7班在北城三小存在的最后一天，卢姗站在讲台，看着空教室，心中惆怅，眼闪泪光。
收拾旧书的清洁工来了。
卢姗的最后一眼，落在教室倒二排的某个空位上，随后她叹了一口气，终于准备离开。
‘卢老师！’
刚出班级前门，卢姗就见她的一个学生站在走廊边；小孩紧张，双手都扭在一起。
‘梁雪！你怎么还没走呀？’
‘卢老师，我，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今天！我想和卢老师你说一件事情！’
卢姗奇怪：‘哦，是吗……好呀，你要和老师说什么事情呢？’
‘孙濛，孙濛失踪那天，上体育课前，她跑过来跟我说过一句话！’
瞬间，卢姗笑意隐没：
‘什么话？那时候都有警察来问大家，梁雪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因为，她告诉我不能讲出去，她怕被大家嘲笑。’女孩声音大了些，‘孙濛其实是去新家了，她不是失踪了！’
2015年10月10日的下午，孙濛坐在位子上，喜色难掩。她见到朋友梁雪在座位上看书，绕过去，悄咪咪说：
‘梁雪，我马上要有家了！我再也不用住在讨厌的福利院了！终于有人要我了！如果顺利的话，我就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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