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急救
黎念站起，从看台上举目望去，下面的同学都往操场旁的沙坑处去。
“我去看一下。”她立刻转身挤下看台，彭泽亦扔下沈千安跟上。
“怎么都走了？”沈千安见二人变个脸走光了，跳起来喊：“我也要去！”
靠近人群，只见一大把筷子似的人腿间，一只脚隐约从空隙中露出，黎念挨个去拍围观者的肩，请他们让一下。
人群点点退让开。
一个男同学侧倒在地，抱着他的右脚痛苦呻吟；一男一女蹲在倒地同学的身侧，其中那个男生半条裤子有擦痕，沾满尘土。
“同学，他这是怎么了？”黎念去问那个蹲地的女生，女生慌张一抬头，黎念认出：“唐霖，这个男生怎么了？”
这唐霖是她同班同学。
“黎念！我，我站在这里看比赛，就听到后面有骚动声，我一过来就看到他摔在地上……”
另一个男生补充：“是我！我刚才准备帮裁判老师给三级跳决赛清场地，然后跑得急，不小心和他撞在一起，他踩着沙坑边缘，好像崴到脚了……”
黎念说：“唐霖，你去应急帐篷那里找医务室的江悦医生！”彭泽亦见围观人群即将把这堵死，随即张开手臂驱赶。
唐霖手忙脚乱应着，从围观同学让出的路里跑出去。
黎念马上蹲下去问：“同学，你脚扭到了吗？不能动吗？”
“我，我的脚，刚才，崴过去，我把它掰一下……”那个男同学话都讲不成句，唇色发紫。
“掰过去？错位了你自己掰回去吗？”关节错位会伴随韧带撕裂、肌肉拉伤等等，擅自复位会导致二次损伤，撕裂更多软组织或损伤神经血管。
男生痛到泪花都冒出来，没有答，手捂着胸口喘气。
“我看一下好吗？”黎念瞥一眼他的反应，上手掀开他的裤子和袜。男同学的右脚踝高肿，像是串在竹签子上的山楂。
“你不要动……看起来位置勉强正回来，要去医院拍片确定有没错位，骨头和韧带有没挫伤。”
黎念抬头看他，可男生不叫也不回话，呼吸非常急促，手死死抓胸口的衣服，人已从半坐着躺到在地，弯着身，面色都有些青紫，眼睛瞪得像纽扣。
黎念的眉皱起。
江悦赶来了，“有人脚扭伤吗？”她看到黎念，也蹲下查看，“肿这么大，怎么摔的？”
和他相撞的男生说：“他踩到沙坑边缘扭的。”
“江医生，这个男生踝关节崴伤，然后自行复位。”黎念简短回复，却不再看男生的脚。她俯下身去听男生的呼吸音，摸他的脖子，“同学，你有没有感染过肺炎肺病？或者有过什么支气管问题，比如哮喘之类？”
男生说不了话，张着嘴，一只手对着黎念摆动一下，眼睛逐渐闭上。
“这是？”这下江悦也注意到男生的反常——他不只是脚踝痛！
黎念的手在摸他的气管位置：“江医生，你看一下这是不是气胸？张力性气胸！他的呼吸音已经基本没了！”
张力性气胸是一种危及生命的急症，不马上处理患者会因无法呼吸致死。
江悦把男生调整成平卧位，拉开他的外套，趴下听音，确定他的体征，吩咐：“黎念，叫120，快——”她一转头就听黎念早已接通120，在和医护人员沟通。
于是江悦开始翻急救箱，拿出一瓶酒精，还有粗针头和注射器，接着她戴好手套开始拆包装。
“排气吗？”黎念已经打完急救电话，边问边扫一圈周围——人群已经被彭泽亦和沈千安赶开，甚至其他老师也赶来管理。
黎念安抚男生说：“不好意思，你可能是气胸了，现在江医生给你紧急处理，需要掀一下你的衣服。”说完，她小心掀开男生的上衣，把锁骨下的肋间处让给江悦操作。
戴着口罩的江悦只露出一双眼，她定眼看一下黎念，留下欲说还休的惊、疑、怪，便立即给男生消毒，“有点痛，忍一下。”随后，她拿着粗针在他的锁骨中线第2肋间隙穿刺，为胸腔排气减压。
随着空气排出，男生像打开呼吸系统的开关，重新大口喘息，呼吸暂时恢复，不再憋得脖子粗。
救护车也来了，这位脚崴又插着针头的男生被担架带离校园。
接近中午，运动会这几天太阳从未缺勤。大太阳下遇上一个气胸患者，江悦的口罩后闷出一脸汗。等她和急救人员交接好，想去找她那奇怪的外甥女时，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了解情况的校领导，还有些零散的学生。
黎念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体育馆后面的围栏边，三个从操场跑来的人正停下大喘气。
沈千安双手撑着膝盖，大汗淋漓，“黎念，你，你为什么，要跑？你又不是，撞到，他的人。”
黎念也在喘，她一手掩着口鼻回：“我就是看老师领导来了，我怕老师，所以就跑了……”
刚刚江悦那一眼让她有些慌，她眼下不太想和江悦解释什么，见受伤同学有救护人员接管，她便撒腿就跑——哪知这两个人跟得这么紧。
黎念看了看彭泽亦和沈千安，随后背过身站，双手扶腰休息。
三人都不讲话了，平复呼吸，各怀心事。
半晌，沈千安说话打断风声：“黎念，你怎么知道那些？你也太厉害了。”
靠在墙体上休息的彭泽亦，和背着站的黎念都看向他。
“刚才那个同学怎么了？你说气胸是吗？天呐，我第一次见到气胸的急救。”
黎念对沈千安扬起笑容，随后说：“谢谢你刚才帮忙疏散人群。”
沈千安嘟囔：“没什么，我也是看彭泽亦在拦人，才学着挡……”他瞥一眼这个和他水火不容的阴暗学弟。
彭泽亦静静看他，这次没说话。
黎念盯着地面，片刻，叹一口气：“可惜了，我没有帮郑冉拍到照片。”
她明明答应郑冉了。
沈千安大惑不解：“你刚才可是帮了一个快背过气的同学啊！还在意没帮郑冉拍照？你和她说原因她会理解的。”
黎念：“也是，我等下和她说说。”
彭泽亦轻声宽慰：“郑冉让你拍照，也许更多是想和你分享她参赛的事情。你不用太大负担。”
黎念看着彭泽亦，心中残存的紧张，渐大的遗憾，各种各样的情绪都缓缓降落。他的安慰总是简短明了，但她受用。
可是，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彭泽亦和沈千安相比，似乎少了一个步骤。
彭泽亦与沈千安的反应，有什么不一样呢？除了两个人性格上的不一样，还有哪些不一样呢？
……
“是呀。”她低呼一声。
面对彭泽亦那双常令她心绪安宁的黑眸，他修长的眼像是涧流，黎念的疑惑像火柴划过心腔内壁，亮起一小团光：为什么彭泽亦对她帮江悦救人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惊讶”？
连江悦当时都不可思议地看她，彭泽亦接受得最快，最先帮她驱赶起围观者。
结束后，他也不像沈千安那样问她∶你怎么还知道这些，你也太厉害，刚刚是怎么回事……诸如此类的情绪，一点都没有，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发生了就发生了。
她和彭泽亦之间，有熟悉到这般“什么都能接受”的程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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