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回府

方逍遥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从虚空处收回。他注意到丞相案前那盏茶已经不再冒热气，显然自己出神已久。

"让丞相见笑了。"方逍遥微微欠身，青色的衣袖在案几上扫过一道优雅的弧度。他并未解释方才的走神，只是淡然道："此问确实精妙。"

沈墨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拂，将案上的公文往旁边推了推："贤侄莫要太过在意。这道题难倒了朝中不少能臣，连礼部尚书都苦思三日未得其解。"

窗外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老太爷见状，轻咳一声，拄着沉香木拐杖缓缓起身。拐杖底端包着的铜箍与地面相触，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丞相日理万机，老朽和孙儿就不多叨扰了。"老太爷说话时，银白的须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沈墨白也跟着起身，玄色的官袍上绣着的暗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他朝门外唤了声："来人，送客。"随即转向方逍遥，语气忽然亲切了几分："逍遥贤侄若是得空，不妨常来府上坐坐。老夫虽年迈，倒也藏了些有趣的古籍棋谱。"

方逍遥恭敬地行了一礼，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承蒙丞相厚爱，晚辈定当常来请教。"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轮碾过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方逍遥掀开锦帘一角，望着街边渐次亮起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方老太爷拢了拢大氅，呼出的白气在车厢内氤氲。他沉吟片刻，开口道："这问题确实刁钻，老夫想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转头看向孙儿，眼中带着探询，"逍遥啊，你可有把握？"

方逍遥收回目光："孙儿只能说，尽力而为。"

老太爷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尽力就好。"他顿了顿，忽然语重心长道，"不过...若是有机会，你该多去看看沈丞相。"

"哦？"方逍遥眉梢微挑，"祖父何出此言？"

车轮碾过一处坑洼，车厢轻轻晃动。老太爷扶住窗框，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位老丞相啊，当年为报先皇知遇之恩，一心扑在朝政上，至今膝下无子。"他目光悠远，仿佛穿过飘雪的夜幕，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往事，"如今年迈，府中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方逍遥沉默片刻，点头道："孙儿记下了。"

马车转过街角，方府高大的门楣已隐约可见。逍遥望着窗外飞雪，忽然问道："祖父可知，当年先皇为何特别器重沈丞相？"

老太爷捋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这个嘛...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马车刚在方府门前停稳，就听见二婶洪亮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左边再高些！对对对，就那个位置！"

方逍遥刚掀开车帘，就被二婶一把拽住衣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二婶身上还沾着新剪的桃枝清香，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动作晃出一道流光，"正厅里堆了十几张请帖，都是指名要给你的。王家的诗会、李家的赏梅宴..."她边说边推着逍遥往里走，绣着缠枝纹的棉袄袖口在逍遥背上拍出细碎的雪粒。

老太爷刚踏进门槛，二婶又风风火火地转身："爹！您怎么还在雪地里站着？"她急走两步搀住老人，突然压低声音，"礼部侍郎夫人特意给您送了年帖，说是要请教养兰花的诀窍..."

"好好好..."老太爷笑呵呵地捋须，眼角皱纹里盛满慈爱。他朝逍遥眨眨眼，祖孙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挂着新换的茜色纱灯的游廊尽头。

二婶站在原处跺了跺脚，锦缎鞋面上的雪水在青砖上洇开几朵深色小花："这爷俩..."她突然转身，指着梯子上的小厮喝道："那对门神要对称！你当是贴灶王爷呢？"又急步走向回廊，"哎呦喂那个钧窑花盆！"她一把扶住被仆人碰歪的瓷盆，指尖在釉面上摩挲检查，"够买你三年工钱知不知道？"

风雪愈急，方府檐下的红灯笼却照得满院生辉。仆人们抱着年货穿梭如织，二婶的声音时远时近地飘在腊梅香里："窗花要贴满十二扇！""祭祖的八宝鸭得用青瓷盘装！"偶尔夹杂着几声"这家没我都得散"的碎碎念。

方逍遥踏入正厅，迎面便见小妹清荷正踮着脚尖整理案几上堆积如山的请帖。她听见脚步声回头，杏眼一亮："大哥！"

"怎么这么多？"逍遥走近，随手拿起一封烫金帖子。

"都是今儿个送来的。"清荷掰着手指数，"有醉仙楼的、揽月阁的，还有城南李公子、城北张举人......"她歪着头，"大哥认识他们吗？"

逍遥扫了几眼，大多都是些附庸风雅的邀约，或是些想借他名声攀附的陌生人。他唇角微扬，将手中请帖轻轻一抛，落回那堆小山般的帖子上："都扔了吧。"

"啊？"清荷睁大眼睛，"一封都不留吗？"

"一封都不留。"

恰在此时，老太爷拄着拐杖慢悠悠踱了进来："怎么，不打算应邀？"他随手拾起一封，眯眼瞧了瞧，"这醉仙楼的东家，倒是有些来头。"

逍遥摇头："孙儿与这些人素不相识，去了也是无趣。"

老太爷捋须一笑："也罢。"他转头对清荷道，"丫头，去给你大哥泡壶茶来。"

清荷应了声，临走前还偷偷瞄了眼那堆请帖，小声嘀咕："真可惜......"

老太爷从堆积如山的请帖中抽出一封鎏金边的帖子，指尖在烫金落款处摩挲了一下。

"逍遥啊，"老太爷将帖子在掌心拍了拍，"你现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又凭那几首传世佳作名动京城..."他忽然轻笑一声，眼角皱纹舒展开来，"这些想巴结的、想结交的，往后只会多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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