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朝会

"太平公主家书。"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儿臣日夜思念父皇...逍遥子爵出京时便断言刺客乃南楚二皇子所派...另，蜂窝煤一事，儿臣亲眼所见，贫民窟孩童已能安然度夜...""

"砰！"

丞相突然跪倒在地，苍老的手指死死攥着信纸："陛下！此物若推广全国，可活命无数！天佑大殷啊！"

几位尚书急忙凑上前看信，却见那信纸末尾还画着个简易的煤饼图样，孔洞排列如蜂巢，旁边小字标注："三文钱一块，贫家亦可用。"

"爱卿平身。"皇帝虚扶一把，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丞相颤巍巍站起来，龙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从来都是他最倚重的臂膀。

"工部、户部即刻着手蜂窝煤推广事宜，其余各部协同配合。"皇帝环视群臣，声音沉稳，"务必要在寒冬前让北方各州百姓用上此物。"

殿中众臣正要领命，突然一声尖锐的质问刺破祥和：

"臣有本奏！"谏议大夫周正卿手持象牙笏板出列，"太平公主久居宫外，与逍遥子爵同行同止，此举大违礼制！"

金銮殿内瞬间死寂。几位尚书拼命使眼色，兵部侍郎甚至偷偷拽了拽周正卿的袍角，却被他一把甩开。

"公主私自出宫已是不该，更遑论与男子..."他故意停顿，让未尽之言在殿中回荡，"请陛下即刻召公主回宫，并治逍遥子爵僭越之罪！"

皇帝搭在龙椅上的手背暴起青筋，面上却浮起淡淡笑意："周爱卿忠心可嘉。公主之事，朕自有安排。"

"陛下！"周正卿竟上前三步，"皇家清誉岂容践踏。"

"周正卿！"老丞相突然厉喝，"你可知临渊城外每日冻毙多少百姓？此刻纠缠细枝末节，是何居心？"

周正卿的笏板在殿中划出一道寒光："丞相此言差矣！礼崩乐坏则国将不国，当年先帝为肃清宫闱..."

"好个礼崩乐坏！"

老丞相突然暴喝，三缕白须无风自动。苍老的手指猛地戳向殿外，"此刻城外就有老弱妇孺在寒风里发抖，周大人却在这金銮殿上谈什么男女大防？"

周正卿被逼退半步，仍强辩道："下官是为社稷长远..."

"好个社稷长远！"丞相抓起案上煤饼图样抖得哗啦作响，"这蜂窝煤三文钱一块，周大人可知意味着什么？"他突然将图纸拍在身旁户部尚书胸口，"王大人，你执掌天下钱粮，告诉这位谏议大夫，往年寒冬赈灾要耗多少库银？"

户部尚书下意识接道："仅北方十二州，每日就要..."

"是七万八千两！"丞相未等户部尚书说完就接口道，"这些炭块要二十文一斤！而逍遥子爵的煤饼......"丞相盯着周正卿的眼睛，年迈的老者此时身上的气势令人喘不过气来，"用的是矿上废弃的煤矸石！"

周正卿脸色煞白："下官只是依礼制..."

"礼制？"丞相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周礼·考工记》有云"利民之器，圣王不禁"，周大人要不要现在查证？"竹简"啪"地砸在对方脚下，惊起一片尘埃。

皇帝看着殿下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臣子，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摩挲。老丞相虽然须发皆白，此刻却像只护崽的老狮子，紫袍袖口随着激烈的言辞不断翻飞；而那周正卿也不甘示弱，一张瘦长的马脸涨得通红，手中笏板都快捏出裂痕来。

"陛下！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蜂窝煤若能推广，今冬冻毙百姓至少减半！"老丞相说着又要跪下，被身旁的户部尚书急忙扶住。

周正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怒喝止住。

"够了！"

皇帝突然拍案，殿顶的琉璃瓦都震得簌簌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周爱卿忠心可嘉，赐蜀锦十匹。"不等对方反应，又看向丞相，"蜂窝煤一事，就劳爱卿多费心了。"

退朝的钟声急促响起。皇帝大步离开时，余光瞥见周正卿还杵在原地，那张马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穿过九曲回廊，皇帝忽然对贴身太监道："岭南道是不是还缺个监察御史？"见太监会意地点头，他冷哼一声，"拟旨时记得多写几句褒奖之词。"

转过假山，皇帝突然驻足。怀中那封女儿的家书似乎还带着温度，信尾那个歪歪扭扭的煤饼图样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惊飞了梅树上栖息的雀鸟。

"大殷不会因为一个子爵出兵么......"

茶楼里的炭盆烧得正旺，逍遥搓了搓手，看着白气在窗前凝成薄霜。柳娘子端着茶盘走来，素手斟茶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冻得发红的手腕。

"大哥是不是喜欢柳娘子？"方清荷突然凑过来咬耳朵。

"噗——"

逍遥一口热茶全喷在了窗棂上。邻桌几个茶客纷纷侧目，有个老者甚至嫌弃地挪远了半尺。

"胡说什么！"逍遥屈指在清荷额头上弹了个爆栗，压低声音道，"这话传出去，柳娘子还做不做人了？"

小丫头揉着额头吐舌头："谁让大哥天天往这儿跑..."

逍遥无奈摇头，目光转向窗外。港口处，赤膊的纤夫们正喊着号子拖动货船，蒸腾的热气从他们结霜的肩头升起；集市里，小贩们呵着手招揽生意，摊位上蜂窝煤炉子烧得正红；城东的绸缎庄前，几位夫人围着新到的貂裘讨价还价，丫鬟们怀里都揣着暖手的煤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年寒冬里，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百姓脸上，似乎少了往日的愁苦。有个挑担的老汉甚至蹲在路边，就着煤炉烤起了红薯，香甜的气息飘得老远。

"一筐煤渣，半捧黄土..."逍遥摩挲着茶盏轻笑，"百姓竟就这般容易满足。"

清荷看着自家大哥出神的侧脸，正抿嘴偷笑，茶楼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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