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父与子
会香别院三楼临河的雅间里，钱小乙盯着案几上雕成牡丹状的琉璃盏，盏中琥珀色酒液泛着细密气泡。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抄起酒壶对嘴猛灌——"噗"的一声，酒水全喷在描金屏风上。
"咳咳！这是什么破玩意，怎的像马尿！"少年涨红着脸跳脚，脖颈处的胎记越发的鲜红。
“这西域葡萄酒，你刚才吐得那一口，值五十两银子。”林峰晃着杯中酒液轻笑："钱兄弟若喝不惯，咱们换本地的烧刀子？"
钱小乙听到这个价格瞬间瞪大了双眼，舔了舔嘴唇，“不用，我再品品。”
笑话，再好的烧刀子，十斤的坛子也值不了五两！
哪有山猪吃不了细糠，全都是因为，吃的还不够多！
林峰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又为钱小乙满上一杯后，拿起桌上的鎏金铃铛，轻轻晃了晃。
随着悦耳的铃声响起，十二名舞姬鱼贯而入，俱是“眼含秋水柳腰盈，一笑春风万种情。”
钱小乙不由看得痴了。
酒过三巡，林峰推开轩窗，冷风吹进雅间，不由让人精神一振，但酒意却更胜了三分。
“小乙是钱老的义子吧？”
“呵呵，没错，这在工部虽然不是尽人皆知的事，但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爹说你不是普通人，想必打听出这些东西不难。”
钱小乙狠狠捏了把身边美女的屁股，便将她们轻轻推开，笑着说道：“谢谢林大人款待，让我这个创制科的编外杂役，有机会享受到这种大人物的待遇，不过我可没钱回请，最多改日给你下个拿手的炝锅面尝尝。”
“哈哈，好说，那就一言为定了，暂记你一碗炝锅面的账，咱俩两讫了。”
看着站在窗口满面和煦笑容的林峰，钱小乙愣了下，随即低头饮酒，没有再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你背叛钱三，助我霸占创制科，或者将他的图纸，或者那本《机关要术》偷给我？”
林峰挥了挥手，让舞姬退下，继续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打着今天晚上，‘吃干抹净，绝不办事’的主意，但你真的多虑了。而且，你义父让你出来跟我一起吃饭，就是已经认可了我创制科副科长的身份，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最初的目的？”钱小乙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地方，警惕地说道，“所以，你大费周章地将老钱接到云冈寻医问药，又在这种地方款待我，果然是另有所图！”
“不错，但我的所图，不只你父亲会全力配合，对于你，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想干什么？”
“工业革命！”
……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直到五更天，钱小乙才回到创制科。
他的酒量本就大的惊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林峰安排的地方，来者不拒地与林峰和一干舞姬推杯换盏，而且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那丁点的醉意，早就荡然无存了。
但他浑浑噩噩的模样，仍把彻夜未眠，一直等他归来的钱三吓了一跳。
“小乙？小乙！”
“啊？”
见钱小乙的双眼顺利地恢复焦距，钱三暗暗松了口气，追问道：“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怎么？那勾栏的庸脂俗粉，就能把你迷成这样？”
“爹，你别瞎说，我和林叔没去勾栏，就是在会香别院吃了个饭。”
“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还会香别院？再高级的勾栏，那也是勾栏！”钱三没好气道，“姓林的这小子还真舍本，看来下了不少本钱啊，竟然搞到这么晚回来。”
“爹，你就不好奇他所图何为吗？你就不怕他把您撵走，霸占创制科？”
“呵呵，创制科？人家可看不上。”钱三指了指自己，“他想霸占的是你老子我！”
“卧槽！口味这么重！”
努力回忆了好几遍昨晚经历的种种，哪怕钱小乙确信林峰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心理上，还是不由地觉得他的“雏菊”隐隐作痛。
“哎吆，疼疼疼！”
“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也就罢了，满脑子如果装的全都是垃圾，那就不要怪为父亲手帮你清理了。”
君高临下看着抱头蹲在地上的钱小乙，钱三捏的一对铁拳咔咔作响，“好好说说，姓林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成了这副德行，还‘林叔’，你直接再认个爹得了。”
……
又是足足三个时辰，钱小乙才磕磕巴巴地，勉强将林峰告诉他的“烧开水”的原理和构想复述了一遍。
“天纵之才！”
此时的钱三，和刚才的钱小乙如出一辙——三魂七魄直接离家出走了一半。
“爹？爹！钱三，钱科长？老不死的？”
“哎吆，疼疼疼！”
刚刚站起来的钱小乙，又捂着头蹲了下去……
许久之后，直到天光大亮，钱三才消化完林峰的“天才猜想”。
他瞥了眼坐在对面，满脸委屈的义子，丝毫没有下手太重的自觉，淡淡地问道：“姓林的…嗯，林大人还有说什么吗？”
虽然因为嘴欠白挨了两顿打，但打小就这么过来的钱小乙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此时见钱三“既往不咎”，便立马腆着笑脸地说道：“他还说，您中的毒可能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应该是常年接触青金、水银、礜石、石绒导致，虽然这次他兄嫂妙手回春，但多种毒素纠缠之下，解药难寻，让你以后多多注意防护……”
“行了，这个不重要，还有吗？”
“不重要？当时阮大夫说，以你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林峰带你去找到她，最多再有三五年就得嗝屁！真不知道你是心大还是活够了。”
内心满是槽点的钱小乙，嘴上老实地答道：“他还说，技器之用，当循《易》之‘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务使民丰国固；若趋兵革之末，是悖圣贤‘止戈为武’之训。然观当今天下，正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止戈为武，先要手中有‘戈’！”
“唉！”钱三长叹一声，“后生可畏，云隐之幸啊！”
“爹，你还没说呢，林叔说的那个啥‘蒸汽机’，靠谱吗？”
“什么林叔！”钱三瞪了他一眼，喝道，“以后叫‘爹’！”
“啊？”
钱小乙感觉自己又挨了一拳，而且这次是直接怼到了脑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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