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搬家吧

三人回到家时已是夕阳西沉，云记小店后面的院子里飘出阵阵饭香。

今日苏云起特意做了宋柏最爱吃的红烧鲤鱼，象征"鲤鱼跃龙门"。

但不知为何，今日小家伙坐在桌前，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

"怎么不吃？"宋昇夹了块鱼腹肉放在他碗里，"这可是你娘特意去菜市里挑的鱼。"

宋柏抬头看了眼正在盛汤的苏云起缓缓开口道。

"夫子让我明日辰时单独去书院……"

“这是夫子看中你，到时候记得听夫子的话。”

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但小家伙此刻依旧眉头紧皱。

苏云起动作顿了顿，温热的雾模糊了她的眉眼："是怎么了？"

"夫子他都咳出血了。"宋柏抓紧筷子，声音发颤，"袖子上都染了血，我都看见了。"

原来小家伙是在担心詹夫子的身体。

灶下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苏云起和宋昇对视一眼后，起身从柜顶取下一个陶罐。

"把这罐枇杷膏给詹夫子带去，枇杷对咳疾有帮助。"

“嗯。”小家伙看着手里的陶罐，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枇杷膏对夫子有没有用，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小小年纪的宋柏第一次烦了愁。

明明桌上摆的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可他吃起来却不是滋味。

夜里他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书院变成一只巨大的白鹤，而詹夫子就骑着那白鹤，直直地飞向月亮。

他在后面追啊，喊啊，可夫子却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詹夫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天边。

宋柏惊醒时脸上满是泪痕，苏云起正坐在床边，用沾了温水的帕子擦着他额头的汗。

"娘……"宋柏攥住她的衣袖。

"你说，如果……如果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要走了怎么办？"

苏云起的手顿了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小家伙解释。

她将帕子洗干净，替宋柏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道个别吧。"

她将小家伙被汗浸湿的头发拨到一边。

"在此之前，争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想做的事都做完。"

“好。”小家伙吸了吸鼻涕。

他还有很多想要同夫子说的话，想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

更希望的，是夫子能看到他将来高中状元的那一天。

“睡吧，离辰时还有两个时辰。”苏云起替他将被子掖好，又吹灭了房里的蜡烛。

这一夜，宋柏睡得不安稳，梦里的他还是追不上那只白鹤。

第二天天没亮宋柏就溜出了门。

清晨的书院静悄悄的，只有詹夫子的房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便看见夫子正在誊写什么，案头摆着个眼熟的东西——是昨天他给夫子的芝麻糖。

"来了？"詹习恩听见小家伙的脚步声，但他没有抬头。

"过来帮老夫看看这篇《劝学》可还有疏漏。"

那上面朱砂笔的批注得密密麻麻，有几处墨迹还被水渍晕开了。

"怎么，不认识自己的文章了？"他指了指，"你县试的那篇《劝学》，老夫总觉得还能再改改。"

宋柏走近才发现，夫子誊写的是他县试时的文章。

晨风掀起纸页，一时间老人又佝偻着身子咳嗽起来。

"夫子！"

见状小家伙再也忍不住了，他扑过去抱着詹习恩的胳膊，眼泪砸在宣纸上，晕开了还未干透的字迹。

"慌什么。"老人用镇纸压住被风掀起的宣纸。

"你是老夫教出的案首，这般哭哭啼啼的，像话吗？"

话音刚落，他忽然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宋柏忽然想起怀中那管枇杷膏来。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陶罐："夫子，我娘说这枇杷膏对咳疾……"

詹习恩摆摆手，等这阵咳嗽过去后，才缓缓直起身子。

他接过陶罐放在了一旁。

"这个你拿着。"詹习恩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书来。

"这是历代科举前三甲的文章，本想等你乡试时再……"

他顿了顿，把书塞进宋柏怀里。

"拿去，就当……就当提前给你榜首的贺礼。"

宋柏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

里面的每篇文章旁都有蝇头小楷写的批注，有些地方还贴着细长的纸条补充说明。

最后一页夹着张对折的宣纸，展开后是夫子亲笔写的心得。

还有一封指名给自己娘亲苏云起的信。

宋柏感觉怀里那书重得他都快拿不住了，他突然跪下来给詹夫子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这次没人拉他，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回去吧。"詹习恩摆摆手，"别让你娘亲等急了。"

见宋柏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他又笑道。

"放心，为师还要看你中状元呢。"

宋柏走到院门口时忍不住回头。

詹习恩仍像往常那般坐在窗前，见宋柏回头，老人举起手轻轻摆了摆，像平日那样。

越往前走，街道上的吆喝声也渐渐热闹起来，身后的书院也离他越来越远。

白鹤书院停学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开的。

有人说是詹夫子病重难愈，也有人说是朝廷要征用书院改建官署。

更有人猜测是因为书院出了个案首，詹夫子被人请到别的地方教学去了。

但也有人提出反驳，说詹夫子是外出游历了，理由是自己在路上看到他了。

总之什么样的消息都有。

宋柏听到消息时正在临字帖，愣神间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大片。

“娘亲……”小家伙也没了临字帖的心思，眼泪汪汪地凑到苏云起跟前。

自从那日宋柏从书院回来后，便将那信转交给了苏云起。

自己则是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关在屋子里。

连小石头找他出去玩，都熟视无睹。

“我们，搬家去云州府吧？”看着小家伙蔫蔫的样子，苏云起笑着说道。

“嗯？！”本来是想寻求安慰的宋柏被这消息搞懵了。

直到苏云起将那日詹夫子留的信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封去云栖书院的介绍信。

云栖书院则是云州府最好的书院，若是之后能在那里念书，他乡试时也会更有把握些。

原来，夫子竟替他考虑到了这个地步。

“娘亲——”小家伙将介绍信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随后便一声不吭地扑进苏云起怀里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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