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陈止

此时，后厨的门帘突然掀起，宋昇端着刚卤好的猪下水走出来，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

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苏云起泛红的眼圈上停留片刻，又沉默地转开了。

他也没有过来，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

"新来的县太爷..."张勤突然压低声音，"我瞧着轿子里伸出来的手，那身上穿的料子，可不便宜呢，都不像是这小县城能买到的……"

"应该是上京城里调来的。"宋昇冷不丁接话，惊得众人都转头看他。

他却不慌不忙地将卤味码进柜台，"上京来的官，多半脾气都大。"

末了，又补充道：“规矩也多。”

苏云起心中疑惑，他怎么会对上京城的事情这么了解。

刚想开口问，便听到街口突然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

四个衙役抬着朱漆官轿转过街角，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可见里头坐着个穿靛蓝官袍的身影。

"都回屋去。"宋昇突然挡在苏云起前面。

苏云起正要些什么，却见轿子竟然在他们铺子前停下了。

顺子便小跑着过而，额头沁着汗珠。

"苏姑娘，新来的陈大人说要尝尝您家的招牌菜..."

以前在尹同良手底下，那个衙役不是天天乐呵呵的。

可瞧着现在顺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和以前相比就是天壤之别。

“新来的陈大人？”为什么新来的陈大人偏偏就选中了自己这小店？

再说了，不是还有醉仙楼那样的大酒楼的么？

“为何陈大人会来我这里？”苏云起压低声音，“那醉仙楼不是比我这小店好千百倍？”

“这……大人的心思我们也不知道，那醉仙楼也是前几日就……”

顺子话音未落，轿中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像浸了冰，激得苏云起后颈寒毛直竖，连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只苍白的手掀开轿帘，露出张瘦削的脸——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眼尾却堆着细密的皱纹，像极了常年眯着眼的狐狸。

"本官陈止，初到贵宝地。"他说话时嘴角翘着，眼神却冷冰冰的。

"听说你这云记小店里的吃食最是有名……"

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苏云起上前福了一礼。

"陈大人谬赞了，小店粗茶淡饭，怕是入不得大人的眼。"

陈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向店内众人。

当看到宋昇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本官最喜尝些……民间风味。"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听闻苏姑娘手艺不凡，今日特来品尝。"

而宋昇突然从柜台后走出，挡在苏云起与陈止之间。

"大人远道而来，小店蓬荜生辉。只是今日食材有限，恐怕……"

"无妨。"陈止打断他的话，目光却一直盯着苏云起，"本官不挑的，有什么上什么就是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张勤和宋情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苏云起感觉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却不得不强撑着笑脸："那……请大人稍等片刻，民妇这就去准备。"

见状陈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下轿的意思，只是放下了轿帘。

苏云起转身往后厨走，宋昇紧随其后。

才一进后厨，她就腿一软，差点跌倒。

被宋昇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小心。"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接触。

"这人……"苏云起声音发颤。

"他不只是来吃饭这么简单的。"宋昇面色阴沉如水。

"阿昇，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昇没有回答，而是从灶台下方摸出一把短刀，塞进苏云起袖中："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我身边。"

苏云起还想再问，外面已经传来衙役的催促声。

她只得强打精神，开始准备。

前厅，陈止终于下了轿。

他背着手在店内踱步，目光在每件摆设上停留，像是在寻找什么。

经过柜台时，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台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当苏云起端着菜肴出来时，陈止已经坐在了桌子旁。

他接过筷子，却没有立即动筷，而是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宋昇："这位是……"

"这是我相公。"苏云起答道。

"哦？"陈止意味深长地笑了，"本官看着他……怎么有些眼熟呢？"

但宋昇只是垂着眼，没有答话。

陈止夹起一块肥肠，却不急着入口，而是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肥肠的油光映得他指尖发亮。

"苏姑娘，"他突然开口，"你这可真是一双巧手，就这么没人吃的东西给换了样子，便端上来了？"

苏云起心头一跳，这人莫不是来找茬的？

"回大人，这不过是些家常做法……民妇幼时家中贫寒，这猪下水也是难得的美味……"

苏云起说的是实话，人若是在吃不饱的时候，哪里还会管那么多？

就算放在以前宋家村，李婶儿家的猪下水也是有人要的。

"家常？"陈止轻笑一声。

后厨传来碗碟碰撞声，宋情正躲在门帘后偷看，被张勤一把拽了回去。

"本官瞧着，你那相公，好似在哪里见过。"陈止放下筷子"可惜，现在想不起来了。"

"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宋昇声音沙哑，"草民打小便是在宋家村长大的，又怎么会有机会见过大人呢？"

他话音刚落，陈止突然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是吗？"他眯起眼睛，盯着宋昇紧紧握着的双手。

陈止突然站起身伸手抓住宋昇的右手腕，拇指在他虎口处重重一按。

"这茧子，可不像是庄稼汉的手会长啊。"

店内空气瞬间凝固，苏云起看见宋昇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大人说笑了。"宋昇忽然笑了笑，"草民家境贫寒，大小便跟着父亲上山打猎、砍柴。"

“这茧子是砍柴刀磨出来的。”

“是么？”陈止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松开手大笑起来。

"有趣！当真有趣！"

笑声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向苏云起："苏姑娘，本官改日再来品尝你的手艺。"

说罢，陈止便转身离开了，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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