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为师为你计,有下一步的安排
陆明渊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是一种近乎于锋锐的澄澈。
林瀚文欣慰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他缓缓踱步至那幅巨大的《大乾舆图》前,目光从京城一路南下,最终落在了富饶繁华的江南道上。
“明渊,你可知,为师在朝中,素有‘孤臣’之名?”
林瀚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金石之音。
“孤臣?”
陆明渊心中微动,这个词汇,他在史书中见过太多。
它往往代表着忠诚,也代表着孤独,更代表着无尽的凶险。
“不错,孤臣。”
“当今朝堂,派系林立。有以内阁首辅严嵩为首的严党,权倾朝野。”
“有以清流言官为核心的东林党人,自诩清正。”
“更有盘根错节的勋贵武将,世代承袭,自成一体。”
“他们就像一张张大网,笼罩在朝堂之上,彼此倾轧,又彼此勾连。”
“任何一个新入官场的官员,都必须做出选择,投靠其中一方,才能获得庇护,求得升迁。”
“这,便是所谓的‘站队’。”
林瀚文看着眼前的堪舆图,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
“为师,不属于任何一派。”
林瀚文转过身,看着陆明渊,眼神深邃如海。
“为师是皇党。为师所忠者,唯有当今陛下。”
“也正因如此,为师在朝中,几乎没有真正的盟友,四面皆是潜在的敌人。”
“所以,你作为我的弟子,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打上‘孤臣’的烙印。”
“将来你在官场之上,可能会遇到比旁人多得多的麻烦,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排挤与打压。”
陆明渊静静地听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这些,在他决定拜师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若是畏惧这些,他便不是陆明渊了。
看着他平静的模样,林瀚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话锋陡然一转。
一股磅礴的自信与霸气,从他那绯色的官袍下,沛然而出!
“但是!”
这一个字,掷地有声!
“没有派系,便意味着,你不必受任何派系的藩篱所束缚!”
“你的一言一行,只需对君王负责,对本心负责!更意味着,所有派系,都会想方设法地拉拢你,争取你的支持!”
“因为你代表的,是为师,是江南,是陛下最信任的力量!”
“这,也正是为师能在朝中屹立不倒,影响力甚至不输于阁老重臣的原因!”
林瀚文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舆图之上。
这一次,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整个江南道上,那片大乾最富庶的鱼米之乡!
“明渊,你再看这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身为封疆大吏的无上威严与底气!
“我大乾江南道,下辖十三府!”
“这十三府中,苏州、松江、常州、……足足十一个府的知府,皆是为师一手简拔,或是曾受为师举荐之恩!”
“他们,都是我林瀚文的人!”
“江南织造,盐铁专营,漕运关卡,这些朝廷的钱袋子,主事之人,哪个见了我林瀚文,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部堂大人’?”
“还有,驻扎在江宁府与杭州府,拱卫整个江南的二十万大军,从都指挥使到下面的卫所千户,皆听我林瀚文调遣!”
“整个江南道的军、政大权,尽在为师一手之中!”
这一刻的林瀚文,不再是那个温和的恩师,而是一位真正手握乾坤,言出法随的一方诸侯!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势,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因震惊而瞳孔微缩的陆明渊,缓缓收敛了气势,脸上露出一抹自信而温和的笑容。
“为师今年,五十三岁。身体尚可,精神健旺。”
“不出意外,至少还能为你这棵小树苗,撑起一片天,遮挡十年的风雨!”
“这十年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学你想学的东西,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哪怕你把天捅了个窟窿,为师,这个底气还是有的!”
一番话,如惊雷贯耳,又如暖流过心。
陆明渊心中那因“围猎”、“棋子”等词汇而生出的些许阴霾。
在恩师这番霸气无双的宣言下,被一扫而空!
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纯粹而灿烂,终于有了一丝十岁孩童该有的狡黠与顽皮。
“恩师,”
他眨了眨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道。
“您这么一说,学生以后若是不仗着您的势,放肆一些,岂不是辜负了您这天大的靠山?”
“哈哈哈……”
林瀚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比方才更加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他指着陆明渊,笑得连连摇头。
“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他笑罢,才收敛神情,眼中满是欣赏与了然。
“你若真是那等仗势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之辈,为师又岂会千里迢迢,亲至杭州收你为徒?”
“我林瀚文一生阅人无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番笑谈,瞬间拉近了师徒间的距离。
笑过之后,林瀚文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他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伸手示意陆明渊也坐。
“好了,闲话叙过。乡试已是你身后之景,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考虑一件事。”
林瀚文的目光变得专注而郑重,仿佛在谈论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
“京都会试。”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陆明渊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神情肃穆。
县试、府试、院试,不过是通往科举之路的门槛。
乡试,是鲤鱼跳龙门的第一跳,中了举,便有了做官的资格,算是一只脚踏入了士大夫的阶层。
会试,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穷尽一生,所追求的终极目标。
“无数人读书几十载,都无法触及会试的门槛。你十岁功成,已是前无古人。”
“但越是如此,你越要戒骄戒躁,因为那里的风光,与乡试,已是天壤之别。”
陆明渊躬身道:“请恩师指点,这会试,究竟有何要点?学生又需注意些什么?”
林瀚文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少年得志,最怕的就是心浮气躁。
而陆明渊,却总能在一瞬间沉静下来,这份心性,比他的才华更加难得。
“其一,是题目。”
林瀚文伸出一根手指。
“会试的题目,与乡试截然不同。乡试题目,多由各省学政拟定,尚有迹可循。”
“而会试题目,则全由当朝翰林院的大学士们,闭门数月,反复商榷而出。”
“每一道题,都可能是对一项国策的探讨,对一种经义的全新解读。”
“题卷拟好之后,会直接呈送御前,由陛下亲阅后,以最高规格的蜡封封存,直送贡院。”
“在考场开启之前,除了陛下与几位核心出题官,再无第二人可以接触题目。”
“故而,会试,是这天下间最公平,也最不可能存在舞弊的考试。”
“任何投机取巧,任何提前押题的手段,在会试面前,都毫无用处。”
“能依靠的,唯有你胸中的锦绣,笔下的文章!”
陆明渊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这确实是杜绝了大部分的暗箱操作,将一切都放在了阳光之下,比拼的是真正的硬实力。
“其二,是你的对手。”
林瀚文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能够参加会试的,是何许人也?”
“他们,是来自我大乾两京十三省,所有乡试中脱颖而出的举人!”
“每一个人,都是当地万里挑一,甚至是十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每一个人,都曾是他们家乡的‘陆明渊’!”
“你的天赋,固然是冠绝古今。”
“但他们之中,亦不乏浸淫经史数十年,学问早已融会贯通,只待一个机会便能一飞冲天的大才。”
“你的文章立意新奇,策论眼光独到,可他们之中,也有人宦海沉浮,对民生吏治的理解,远比你深刻。”
“在乡试,你或许可以凭借天赋,一骑绝尘。”
“但在会试的考场上,你面对的,将是整个大乾王朝最顶尖的一批天才。”
“其竞争之激烈,难度之巨大,比起乡试,何止难上十倍,百倍!”
林瀚文的话,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陆明渊的心头。
他从未小觑过天下英雄,但直到此刻,他才对“会试”这个舞台,有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认知。
看着陆明渊脸上严肃思索的神情,林瀚文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要给足他信心和底气,也要让他时刻保持敬畏与清醒。
“所以,”林瀚文做出总结,“为师为你计,有下一步的安排。”
“接下来数月,你暂且留在杭州府。”
“一来,可以巩固乡试所学,沉淀心性;二来,也可以多看看,多走走,了解一下浙江的风土人情,这对你日后为官,大有裨益。”
“等到下半年,也就是明年开春的会试开始前一两个月,你便动身,提前去京城。”
“去京城?”
陆明渊一怔,“恩师是让学生……参加明年的会试?”
“不。”
林瀚文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是参加,是去感受。”
“你现在的才华,锋芒毕露,无坚不摧。但你的积累,你的阅历,终究还是太浅了。”
“为师让你去京城,是让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亲眼看看,京都会试是何等盛况。”
林瀚文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为师要你,知己知彼。这一届,你只是看客。你的目标,是两年之后,大后年的那一届会试!”
“用这两年的时间,去读书,去游历,去思考。将你的天赋,打磨成真正的学问;将你的锋芒,内敛为真正的智慧。”
“到那时,你再入京城,一举夺魁,方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
“到那时,你陆明渊,才算是真正长成了那棵风雨都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书房内,阳光正好。
陆明渊站起身,对着这位为自己殚精竭虑,铺平了未来十年道路的恩师,第三次,深深的,深深的,鞠了一躬。
“学生,谨遵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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