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民族脊梁
苏铭走下大雁塔,绕到塔后。
斑驳的石墙上,镌刻着四个大字——民族脊梁。
他久久伫立,夏日的燥热似乎也在此刻沉静下来。
“繁盛了三十多年的开元盛世,终究是盛极而衰了。”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一场持续了七年之久的安史之乱,让曾经冠绝天下的大唐,几乎被打断了脊梁。”
苏铭的嗓音有些低沉。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那个时代的大唐究竟有多动乱,我们只能从生活在那个年代的诗人们留下的诗词里窥见一二。”
“而大雁塔,同样没能逃过战火的洗礼。安史之乱让大唐国力剧减,官方统计的人口,锐减了百分之七十。这是什么概念?几乎是亡国灭种的边缘了。”
【卧槽!百分之七十?!】
【我记得是人口减半啊,怎么是百分之七十?】
【不要小看了安史之乱的危害,而且史书上写的直接是减少三分之二。】
【资治通鉴里,安史之乱前后,人口从5288万降到1690万,户口减半都是美化说法了。】
【这比三国末期还狠啊!难怪说安史之乱是唐朝的转折点,这何止是转折,这是直接从珠穆朗玛峰掉进了马里亚纳海沟!】
“当然,大唐的动荡并未随着安史之乱的平息而结束。”
“大雁塔的命运,也随之起伏。它首先迎来了会昌法难的考验。”
“公元842年,唐武宗李炎崇信道教,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会昌灭佛’运动。拆毁寺庙,勒令僧尼还俗,没收寺院庞大的产业。”
“但大雁塔幸免于难,为什么?因为它下面有太宗、高宗两代皇帝的御赐石碑。这块护身符,保住了它的根基。”
苏铭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们后世看灭佛,不能简单地看作是信仰斗争。它本质上,是皇权对日益膨胀的寺院经济势力的一次强力整顿。当时的寺庙,拥有大量土地和人口,却不用交税,不服劳役。这对于国库空虚的朝廷而言,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唐武宗此举,客观上充实了国库,巩固了统治,才有了短暂的‘会昌中兴’。”
“而到了唐朝灭亡后,长安彻底结束了它作为古都的历史,华夏大地进入了战乱频繁的五代十国。没过多久,后周世宗柴荣,又一次发起了灭佛运动。原因和唐武宗大同小异,都是为了治理因寺院特权导致的社会问题。无数寺庙被毁,但大雁塔,再一次因为那两块御赐石碑,得以留存。”
苏铭领着镜头,继续向前走。
“宋朝时,大雁塔内部曾因失火烧毁了楼梯,却也因此意外暴露了唐代墙壁上‘雁塔题名’的墨迹,就是那些金榜题名的才子们留下的真迹,后来被模刻成书。”
“到了元代,大慈恩寺几乎被完全废弃,只剩下大雁塔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之上。”
【元代完全可以忽略,说实话我一个中国人,对元朝历史压根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是,可能是时间太短了,而且汉人地位很低,皇帝又一直在对外打仗的缘故。】
【主要是元代皇帝换的太频繁了,而且明朝给元朝修史书也就那样。】
“直到明代成化年间,大慈恩寺才得以重建,但规模远不及大唐。到了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04年,大雁塔迎来了一次极其重要的修缮。工匠在它外面包上了六十厘米厚的青砖,并在内部建造了楼梯,最终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样貌。”
“清朝,多次修缮,但大慈恩寺又一次在战火中被毁,又是只剩下大雁塔。直到光绪年间,才再次重建。”
“进入近现代,它的命运更加多舛。庚子国变,慈禧和光绪逃到西安,还来游览过并题字。军阀混战时期,张延安军队曾驻扎寺内,大雁塔难以避免的历经了战火的洗礼。”
“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国家就拨款对它进行了修缮,重新对外开放。”
“但在那段特殊的十年里,大慈恩寺也受到了冲击。僧人被劝说还俗,许多珍贵的经书古籍被激进的人们搬出来,放在空地上付之一炬。”
苏铭的语速慢了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但大雁塔本身,却奇迹般地保全完好,塔身没有被毁,佛像也没有被砸。”
“因为早在1961年,它就被列为了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纸公文,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保住了这座千年古塔的尊严。”
“而比这纸公文更重要的,是一个人。”
苏铭的声音里充满了敬意。
“当时,寺院的僧人走的走,散的散,当时国家有规定,没有僧人的寺庙,必须改做他用。而大慈恩寺内最终,只剩下了一位名叫普慈的老法师。”
“他一个人,在这座几乎空掉的寺庙里,坚守了整整十七年。”
“扫地、护塔、守着佛殿,以一人之力,历经千难万险,面对妖魔鬼怪,确保了大慈恩寺作为佛寺的性质得以保留,确保了这座千年古刹没有消失。”
“十七年啊……”
“遥想当年,玄奘法师西行,也是十七年,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天意。”
“一位是舍身求法的人,在外向西取回真经。一位是埋头苦干的人,在内部守住信念奉道不渝。”
“遥隔千年,这份坚守,昭示着历史的循环往复与无常。”
苏铭站在那里,看着逆光中屹立不倒的古老的塔身,伸手抚摸着石墙的那四个大字。
“从开元盛世的风光无限,到安史之乱的国破家亡;从会昌法难的当头一棒,到五代十国的烽火连天;再到近现代的屈辱与冲击……”
“大雁塔的每一次兴衰荣辱,都伴随着一次‘成、住、坏、空’的过程。”
“它从风光无限到一片荒芜,再到修缮重建,周而复始。”
“这其中折射的,不仅仅是一座塔的命运,更是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
……
皇城,一间清雅的静室。
玄奘法师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干枯的嘴唇轻轻翕动,默诵着经文。
天幕的声音,正从他身前那团柔和的光晕中传来,清晰地回响在静室之内。
当听到后世之人苏铭讲起,一位名叫“普慈”的法师,孤身一人,在大慈恩寺坚守了整整十七年时,玄奘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
十七年。
何其熟悉的十七年。
一瞬间,戈壁的风沙,雪山的寒意,异国的辩经,求法的艰辛……
一幕幕,一生一世,尽数涌上心头。
他昔年西行求法,是十七年。
普慈法师守塔护法,也是十七年。
遥隔千年的岁月,却有着一份同样的坚守。
玄奘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眸中,他仿佛看到了后世那座,历经沧桑却依旧屹立的大雁塔。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身体从未有过的轻盈。
仿佛一生的疲惫与病痛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至。
面对死亡,玄奘法师格外平静。
他双手缓缓合十,唇角浮起一丝真正释然的微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轻声念道: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声音落下,他双目闭合,就此坐化圆寂。
神态安详,宛若入定。
静室内,檀香依旧。
片刻之后,负责煎药的弟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师父,该喝药了。”
他轻声呼唤,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弟子心中一紧,连忙放下药碗,快步上前。
“师父?”
他伸出手,颤抖着探向玄奘的鼻息。
指尖,没有感到任何气息。
弟子身体一僵,手指微微颤抖。
他没有哭喊,只是默默退后两步,双膝跪地,对着玄奘法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随后,他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开始诵念往生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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